喜欢竹林七贤里的阮籍。
魏晋之风因竹林七贤而起,传承千年,成为一种现代人向往的风尚,广为流传。早年间,他们默契地远离现实,活在山水林间,适意率性而为,为许多人羡慕。
嵇康打铁,阮籍却爱喝酒,也爱哭。人生的主旋律偏移到生活里来,远离政治,远离黑暗,远离困苦。自由随性成为活着的目的。
酒的妙处,喝过酒的人都知道。而阮籍喝酒,不仅喝出了名,更成为一种智慧为后人传颂。他哭,又完全不同于红楼梦里儿女情思的“千红一窟”,阮籍哭出了自己的味道。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啥时候最糊涂,酒入肠,人微醉。这个难得的“糊涂”,来得恰恰好。
一、喝酒
阮籍与王戎经常在村头酒店喝酒。不仅喝,还要醉,不仅醉,还要睡,不仅睡,还睡卧在漂亮的老板娘脚边。
害得老板三番五次小心戒备,暗中观察,谁不怕自己头上绿油油青草一片呢。
然而,阮籍从来没有不轨之行,喝醉了,躺下已然飘飘欲仙。酒店老板偷偷观察多次,发现他真没歪歪斜斜之心,才放下心来。
好的人品是好酒品的保证。
阮籍嗜酒如命。上任步兵校尉,实则是窥视那厨房里的十大坛子酒。
他骑一头小毛驴,到任后,把官吏们办公室中间的隔墙拆除,使得大家办公时能互相看到,失去了藏污纳垢,偷懒误事的机会,政令一下子变得清简明朗起来,官员们的日常事务也一应方便,效率出奇地高,
短短十日,阮籍便云淡风轻地处理了全部的衙门事务。然后,两眼放光,奔那十缸酒而去。
那该是一个夏天,他醒了便喝,醉了便伴着凉凉的酒缸而眠。也不知道喂饱了多少蚊子。
待到酒缸见底,他百无聊赖,又骑着小毛驴,潇洒而去。
阮籍数次被当政点名任职,不得不为,又数次辞官而去。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想要寻得几分自在,实属难得。
于迷醉中,内心始终有自己的清醒与坚持,阮籍如此。世事也该如此。
晋文帝司马昭想与阮籍结为亲家,让司马炎(即后来的晋武帝)娶阮籍的女儿为妻。阮籍狂醉六十多天,晋文帝愣是没有机会和他提这件事,只好作罢。
钟会,也就是害了嵇康的那位,千方成百计想抓住阮籍的把柄,搞个文字狱什么的,阮籍都用醉酒的方法金蝉脱壳。
反正他的醉是出了名的。只要他愿意,便醉了睡去。半睡半醒半朦胧地看着世界,于时局动荡中,保全性命得以善终,是每个清醒人所面临的艰难处境。
阮籍也好,嵇康也罢,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明一种不参与的态度。但无奈,他们的影响太大了。大到即使不为,也是一种态度。
性情刚烈,首先遭了殃。三十九岁的年纪上,便已被杀。
阮籍则在酒的世界里麻醉自己。性命得以保全。
二、哭
阮籍驾着小驴车,拉坛子酒,边走边喝。
驴儿慢悠悠地来到荥阳的广武山,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面对着曾经的楚汉古战场,阮籍大哭:“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话隐晦模糊,阮籍说的是他所处的时代没有英雄让小人成名?还是说楚霸王项羽与汉刘邦,在他眼里都不能称之为英雄?
又或者,借古喻今,两者兼而有之?
他的内心,到底有着怎样广阔的天地?世人无从知晓。
逃避只是表面的,他内心颇有济世为民的情怀。但在一个对政治避之不及,不敢沾染,太过黑暗和血腥的时代里,人们只想避祸与活着。
阮籍的诗意人生和大志,只能对着群山诉一诉了。
如他的咏怀诗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文人常常空有一腔愁绪,在文字里诉一诉悲情,埋藏那些曾经的理想,曾经的光芒。
阮籍还会纯粹地为着美的消逝而哭,情真意切。
阮籍的乡里,有位闻名的美媚,在年方二八的芳龄上香消玉殒。
阮籍闻言,径直走入灵堂,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一场大哭后,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又径直走了。走了。
乡人们都知道他不是常人,不拘于礼法,也就随他而去。
一日阮籍正与人下棋。家人来报丧,其母病亡。棋友欲起身收摊,阮籍竟然不为所动,硬是跟人下完了棋,才匆忙而去。
回到家里,阮籍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口吐鲜血,痛不欲绝。
司马氏的手下打报告,欲以不孝治阮籍的罪。
他是孝还是不孝?
司马炎给给出定论:阮籍向来行为怪异,不能算是不孝。
如果哭到吐血都还不孝,那是不是直接陪葬才算?
当权树立孝的标杆,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私事成为走狗谄媚拿捏的把柄,彼时真无英雄。
三、翻白眼
阮籍还很善于翻白眼。一见到遵循礼节的人,就翻出白眼看人家。
嵇喜来吊唁他母亲,他翻了白眼。
换成嵇康买了酒,带上琴去拜访。阮籍喜出望外,立刻收起白眼,两人耳酣酒畅。
你看,懂你的人自然懂,懂你的异于常礼,言不由衷,如懂他自己。
阮籍属理法之内人,却行礼法之外事。正所谓践行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一道理。
醉也好,哭也罢,白眼示人赤或青眼有加,总之,阮籍在整个人生的形态里的真情意切,率性而为,再简单明了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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