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

出生于北茭的我，常在学术活动中，或收获的喜悦里自豪地宣称：我是天涯海角北茭人。可爱的北茭哟——
　　茭，草根的通称。《史记·河渠书》中有“搴长茭兮沈美王”的佳句，想来这儿自古就是草根相缠，人迹罕至的超尘脱俗之地了。
　　有人说，元代至正年间，这儿曾封过“北茭乡”(?)陆地上管辖筱埕定海及黄岐以东范围，海中还包括南竿北竿等马祖列岛水域。据称，那一块封疆的勒石还在谁家的门口作垫脚，只是那铭文朝下，等待“面圣”的良辰。
　　这儿盛产鱼虾，大孟、小孟、围缯、放钓各种捕捞作业相插，一年到头海鲜不断。大海造就了北茭人的体质和气质，男人顽强果敢，声如洪钟，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熊腰虎背；女人则温柔善良心灵手巧，头发特别地乌，眼睛格外地亮。尽管小小的狭长乡土，人口密度已超过纽约，街道有些窄，但紧贴着海岸的坚实民居，与海鸟、狂风、巨浪、船队，形成了独特的景观。
　　难得风和日丽的时刻，看白云象鸥鸟一样转悠在湛蓝的海天之上，鸥鸟成群，呼朋引伴也转悠成流动的云，刹那间霞光万道，倾泻在穿着入时体态轻盈的少女身上，而远处却渔歌阵阵。此刻的北茭，成了仙乡无疑了。
　　到北茭要跟着流云往东行，出连江县城约一个小时便见着了海滩，车子继续沿南海岸线走，海水愈来愈深，色彩越看越蓝。走着走着，只见左边风呤水响，右边波逐浪啸，而你忽然感到置身于一艘翠绿色的军舰上，急驰向碧水连天的地方。视野之所及，除了天，就是海。偶尔有很洋气的小高楼从你脚下的翠绿中一闪而过，或是很土气的石头房子让你惊讶得倒退了时空，那么，你的车子便是行走在通往北茭的狭长半岛上了。这个海融地貌的突兀之地，无处不奇。
　　你在地图上看到罗源湾与闽江口之弧线，如若一张弯弓，那么北茭半岛恰如弓上待发的箭，直指浩瀚的滔滔东海，箭的末端称之“鼻”，站在北茭鼻高处静静地鸟瞰，左边的过屿岛，面积只有O．8平方公里，象只巨大鹭鸶浮游在海上，潮汐的涨落时深时浅，无论身上毛茸茸的羽毛是干是湿，它的头和嘴巴总在转弯处作极力寻觅之状。而右边的洋屿岛如一座双峰驼，沉着气，寂寞地待命千年万载，驼背上的灯塔眨着迷人的眼，为过往行船指引航路，它自己始终没有越雷池半步，直到科技发达的今天，北茭人在它身边养殖出名震东南亚的“黑鲍”。
　　稍移步，一条千真万确的莲青色巨蟒从巉岩深处屈项而起，猛扑岩顶那只褐色的蟾蜍，而蟾蜍全无惧色，竟然张口应战，于是，它们的口舌和利齿便绞缠在一起，分不清的胜负，道不出的忠奸，由着后人评长论短，其奈日月何!只是，腾空的蛇腹，居然可以容纳十数人避风躲雨，而蟾背，则是游人坐着拍照的最佳切入点，也算它俩在无言中修出正果了。    
　　巨蟒的下方，贴着崖壁是一尊数丈高的面海观音岩，海浪用飞珠溅玉供奉她，海风用生命的交响祷告它，而她用爱心，注目南来北往的海船。看她从容的风姿，匀称的体态，飘垂而多褶的裙裾，青春丰腴的韵致!你就会相信“女人因爱而美丽”的至理名言。但不知造物主用什么神工鬼斧，把顽石也砍凿得如此富于人性，如此飘然欲动，如此妙不可言!
　　观世音岩之下，便是内外海交汇处，终日海浪轰轰然。气象中的三级小风，在这儿就演变成七级，一浪打来，湛蓝的海水顿时化作洁白的精灵，一不留神，那碎沫儿便窜上几十米，扑面袭来，惊心动魄。有时风来得急，浪儿就成了急就的音符，只要你心有灵犀，便定然从中享受枚乘“七发”之神秘，也可以体味到贝多芬欢乐颂歌之雄浑，似千军万马，又似铺天盖地?不，那是无法用语言承载的大地乐章!那气魄，那威摄撼及心灵深处，似乎可以将心放大得足以涵盖宇宙万物，又似乎将躯壳缩小至沧海一粟，撼到人忘了宠辱，丢了面具，听不见鸡鸣狗盗，看不见灯红酒绿……然后，再出其不意地返还你的渺小而伟岸的血肉之躯。那感觉，非身临不能体验。
　　那地方，原本还有个景致叫“猪肝、猪肺”，数层楼那么高，其形极肖。在风浪的厮磨中，肝如肝色之紫之亮，肺如肺色之粉之鲜。文革结束后，有人惊呼，这一景怎么破?后来有一老实巴交的石匠对我说，在饥饿的岁月里，老婆也跑了，心中窝着无名火的他竟冒险爬上去，炸了这一付万年铁石肝肠。唉，憨厚的北茭人，责已的北茭人啊，难怪被称作可爱的北茭 “北茭柯”等。
　　在北茭，移步即是景，浑然天成。北茭的景，是大自然的造化，她不受到了语言或文字的局限，但它属于慧眼，属于襟怀，属于悟性。甚至连北茭人的秉性，也是属于温存申蕴含着巨大张力，或称为“血性”的那种，于是我更加自豪了。
　　可爱的北茭哟……撰文：吴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