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生了12胎,7男5女,养大成家的是8个,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36人,孙辈多得名字混淆。我们没有见过爷爷。
堂姐建银是五叔家的,大我几个月,名字是依我两个姐姐的小名起的,没有上过学,没有大名。
建银姐长得有点寒碜,矮矮的偏胖身材。23岁嫁给乌牛村的同年人。堂姐夫一表人才,高中毕业,为人大方。我们李氏家族都为堂姐高兴。
结婚当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个炎热的夏天,大人将钢中锅子烧好的粥,从煤球炉子上端到地上,准备换炭,坐在小竹椅上过周不久的小外甥,玩皮没坐稳,一头栽进滚烫的粥锅里……满头包着纱布,只有两只小眼睛和小嘴、鼻子露在外面……医院无力回天,三四天后夭折。
堂姐二胎生了个女儿。正值“宁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人”的年代,堂姐夫办了承嗣独身长辈的手继。第二胎是男的。堂姐从失子之痛中渐渐走出。
堂姐夫做过村会计、村支书,办了小塑料厂,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热情好客,家里门庭若市。后来又调到乡民政科工作。
堂姐夫38岁那年,突然发现患上绝症,在上海医治几个月,堂姐跪下求医生,救救她丈夫,苍天不眷顾,他撒手人寰。堂姐的天塌了,哭得天崩地裂,死去活来……
堂姐忍着悲痛,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东东身上。我们劝过她再找个人过过,她说:“我现在全部心思,是要把东东养大成人。”
东东一天天长大,个子高高的,眉清目秀,和他爸爸一样,为人处世讨人喜欢。大学毕业后成了建筑施工员。
建银姐高兴地告诉我们,东东有女朋友了。她在老房前建了个大别墅,装潢得好好的,着手为东东操办婚事。
2018年6月27日深夜,手机铃声将我惊醒,电话那头是建银姐哭哭啼啼的嘶哑声音:“我怎呃好呢,东东没了。”我脸色突变,开灯坐起来,沉住气,要她把手机给身边的人。东东前一天中午,在工地五楼上猝死,亲眷们和村里好多人都已经到了徐州。
我立即打通德成兄弟电话,连夜调车赶往徐州,帮助料理后事。德成兄弟没有姐姐妹妹,建银出嫁时“带礼”的。
见到了被两人搀扶着的堂姐,她哭丧着脸,已经无泪,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眼睛无光无神,喃喃自语:“我怎呃好呢,我怎呃好呢……”
乌牛村是有500来人的自然村落,几乎每家都有人来了,一个个表情沉重。
才28岁好好的人,突然没了,来的人情绪激动难免。
……
东东保险是全的,或一次性抚恤金40万,或第二年就开始领社保。我主张办社保,来的人面面相觑,“到手是公平”。堂姐心地善良,为人老实,跑保险、理财的巧舌如簧,不少老板高利引诱,天花乱坠。我们庄上八九十岁的大有人在 。
这几年常常想到堂姐,遇到乌牛村人就打听她的情况。她现在在一家脱水厂上班。
我大姐13岁下田,二姐9岁就为我们煮饭,记得小时候爸爸对我们兄弟仨说:“你们将来要带姐姐过过。”建银姐也从小就下田挣工分。
堂姐今年60岁了。5月18日晚,我与她胞弟德银通电话。她的生日早就过了,没成热潮。我想去为她补过生日。德银兄弟与她联系,又约好德成,第二天下班后就去。我垫做了蛋糕,正常是“生日快乐”的标识,叮嘱改成“六十快乐”。
见到我们很高兴。比以前白了,比以前有精神。徐州每个月都将1400多元的养老金打到她卡上。天天上班也不怎么无聊。嫁在高邮的女儿常来看她。村里有丧婚喜庆,人家都还约请她。
时间是医治灾难的良药。堂姐认“命”了。
我们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放心了许多。
2021.5.21.于穷达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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