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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斑斓的想象力作坊 |《辛格自选集》

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

(Isaac Bashevis Singer,1904-1991)

美国犹太作家

197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色彩斑斓的想象力作坊

杨向荣

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是我喜爱备至的作家,尤其喜欢那些以波兰农村为背景的作品,无论长篇还是短篇。远在古老的高中时代,我就借来那本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的淡黄色封面的《辛格短篇小说集》,颇为遗憾根据前后文背景推测其中描写情欲可能最为猛烈的几页被人悍然撕掉。多年以后,我在北京的旧书市场淘到了那个集子的未撕本,但已经没有年少时宏大的兴趣,去对比探究撕掉的那些内容究竟是什么,因为辛格对我的吸引力已经不在这样的描写上。喜欢辛格的气韵始终如游丝般没有断绝,心想有朝一日要读完他的每个短篇,所以,我努力收集他的短篇集,前几年差不多已经齐备,有个别是从国图复印,后来陆续找到正本,有的虽已拥有平装本,不幸又发现宽宽大大的精装本,只好再忍痛割金。即便如此,怕有遗珠,索性托人从美国买来三卷本的美国文库版,好在没有花钱,至此对辛格短篇的一网打尽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我如此费心收集其短篇集的作家,另外一位是约翰·厄普代克。我接触到的辛格的第一个英文短篇是《傻瓜吉姆佩尔》,虽不知意第绪语原文如何,翻译过来的英文却感觉非常之妙,即便语感傻瓜也能觉出其中喋喋不休、吵吵闹闹、气喘吁吁的节奏和脉络,而翻译他作品的除了亲朋好友,还有索尔·贝娄,《傻瓜吉姆佩尔》的译文就出自他之手。这篇小说是索尔·贝娄于1953年给《党派评论》杂志翻译的,从此傻瓜吉姆佩尔和艾·巴·辛格开始引起美国读者的关注,那时他已经在美国默默生活了18年。一个大师翻译另一个大师的作品,两位大师得诺奖的时间相隔仅两年。

《辛格短篇小说集》

1980年09月 出版

《傻瓜吉姆佩尔》

2006年01月 出版

出生于波兰的辛格坚持使用意第绪语写作,这是一种濒临绝迹的语种,是部分犹太人独用的语言,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也是一种母亲的语言,保留和充满了用来安慰少年儿童的神话和传说,是辛格创作灵感的不竭源泉。随着大量犹太人被关进奥斯维辛集中营,辛格的意第绪语读者不仅逐渐消亡,甚至连用意第绪语承载的民间传统、记忆和经验也被埋葬。犹太人遭遇了太多的浩劫,太多的精神性和经验性的东西被中断和毁灭,与辛格小说描述的文字世界对应的那个真实的波兰村镇世界已经永远一去不复返,辛格的写作好像在做着对某个民族过往经验的恢复和重塑工作,把那种生活保留和记录下来,给那个经验世界以及长久以来积累而成的古老传统涂上了辛格的色彩。在意第绪语这个封闭的语言世界里,可能有着不亚于世界性大语种语言里的抽象、情感和故事构成的叙事高度,可能同样遍布现代意义上的痛苦、怪诞、激情、失常的主题,但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文学世界同样蕴藏着已经日渐稀少的英雄主义、爱情和自我牺牲精神。辛格从这个封闭的宝库中,不断探取着自己的题材和灵感,用这种封闭的语言创作了走向世界,获得全世界赞赏的作品。他说:“我最了解犹太人,最熟悉意第绪语,所以我的故事的主人公和人物总是犹太人,讲意第绪语。我跟那些人在一起感到自在。但是我并不单单因为他们讲意第绪语,是犹太人,才写他们。我对于人们感兴趣的东西同样感兴趣,那就是爱情、背叛、希望和失望。他说自己写作时无意去保存讲意第绪语或者波兰语的人们的生活,写作时并不心存自己在从事伟大事业的幻想,只觉得非要讲个故事而已。事实上,他在保存逐渐消失而又稀罕的民族经验。辛格虽然从1935年就居住在美国,但是“意第绪波兰的鬼蜮世界仍然缠住他的想象”。老辛的意第绪语短篇陆续有了英文翻译后,那个百鬼夜行的波兰民间世界开始逐渐向主流文学世界开启了微小的缝隙。

我常常感觉,辛格的短篇犹如从民间作坊里磨制出来的珠子,可谓颗颗斑斓,熠熠生辉;以我目前读过的篇章而言,这些珠子上色绝不含糊,即便发出微暗的光也依然强烈有力。但是,磨制这些珠子的那位工匠却绝不是个简单的手艺人,而是谙熟哲学、宗教、神秘主义、命运的规律、上帝、玄学、形而上,谙熟人间的激情、情欲气息、魔鬼、幽灵、道德困境、失败、灾难、形而下的扫地僧式的大师。老辛天生不会投机取巧,每颗珠子均手工制作,你可以想象是波兰民间艺人在作坊里反复雕刻,严肃琢磨而成,不仅色彩浑然大气,而且质地硬朗,刀笔所经之处纹路深刻,多年后依然不掉色,不磨损。辛格的这些短篇让我不由得幻想,他本人就是在某个色彩斑斓的想象力作坊工作,那些珠子和织品就是从这个色彩斑斓的作坊里制作涌流出来,所有的成品都染上各种色彩斑斓的质地,只是这些色彩虽斑斓却稳重而不轻佻,老气而典雅,复杂而单纯,激情而克制,贵族和平民、文人雅士和引车卖浆者流都会喜欢。事实上,写个有生活经验却能获得某种超验效果的故事何其之难,老辛却能轻易驾驭,这样的珠子从他想象力作坊中源源不断地产出。

长篇小说固然能构筑复杂独立的想象世界,像辛格的上百个短篇足以构筑起好几个独立的想象世界。这个世界总体上看主要是传统的波兰犹太人的世界,不过他是用现代作家的风格和意识来构筑这个世界的。辛格构筑这些世界的基本要素是故事。他的每个短篇几乎都由故事构成。很难想象辛格的某个短篇会经由墙上某块斑点的联想铺成开来。大千世界固然有各色物质和形式,但有人的世界仍然是故事的世界。在辛格的故事中,凡人皆可入故事。

The Collected Stories of Isaac Bashevis Singer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出版社

1983年出版

辛格钟爱故事,他甚至认为作家的职责就是给喜欢享乐的读者提供娱乐和信息,把精力放在“真实的故事”上,而尽量避免情绪泛滥之作和晦涩费解,“一个世纪出一个卡夫卡就足够了,一支卡夫卡大军可能会毁了文学”。但是,辛格写出来的故事绝对有别于很多作家的故事,那个最核心的有别要素就是叙述的气质。貌似庸常的故事在老辛手上会变味变色,他不仅喜欢相对完整的故事形式,更是见缝插针地在故事中注入各种民间哲学、神学、宗教等形而上的东西,辛格的人物哪怕是最没有学识、做体力的学徒,都好像会进行抽象的思考,这些思考有的带有宗教的冥想色彩,有的充满世俗的智慧,有的洋溢着精明的实用主义。这些形而上的东西往往出自拉比、疯子、傻瓜、缺心眼的执着教徒、潜心犹太教法典研究的学者、店铺老板,甚至骗子、灵媒、屠夫等等角色之口,他们会在呓语般的状态下说出片言只语的哲理,有时突如其来,有时长久求索,偶尔会长篇大论,有些人即便穷得叮当响也不忘追问是谁创造了这个世界,甚至忙中偷闲要思考宇宙的奥秘,时间空间的来历,苦苦求证神迹,不过他们绝不一本正经来三段论,故事在无形中,在不知不觉间就染上些许形而上的特质,但故事仍然是故事,依然欢脱跳跃地推进着。辛格的人物,无论其存在多么卑微和平凡,也会为抽象的形而上问题所困惑,并且为解决这些问题努力挣扎。辛格这点奇妙之处,以我孤陋寡闻的阅读,世界作家中,似乎只此一家,几乎别无分号。

老辛的短篇除了悄然布置经过祛魅的形而上,还让人间的角色在阴阳两界轻松行走,或者说在多重空间自由来往,在他的笔下,世界被描绘成一个鬼怪横行、梦魇丛生的王国。这个王国倒很像中国民间日常臆造的世界,旧时的中国普通人是非常糊涂和不肯唯物的,他们很多时候在双重世界中展开生活和想象,乃至去感觉隔壁世界的存在。我的长辈就常说,阴阳两界隔张纸。辛格的人物经常在两个几乎交织的世界穿梭,毫不费力,魔鬼和死去的圣人就在身边,看不见,却存在,且会交流,而且比蒲松龄还充满烟火气息。如果说魔幻现实主义后来在拉美呈爆炸态势出现,其现代始祖不知可否推溯到辛格。当然,中国的蒲松龄在搞魔幻现实主义的时候,所有那些魔幻现实主义猛将的曾祖父都尚且没有出生。辛格像蒲松龄那样,把神灵鬼怪完全人格化,让他们迸发人的激情,让他们出入人类的厅堂乃至床笫,让我们在毫无芥蒂的浑然中感觉他们果真存在。他们比真实的人类更容易担负起叙说道德寓言的功能,也比人类更容易给文学的想象力增添色彩和不确定的魅力,让日常生活的奇迹随时到来,让过去和现在出其不意地交织,这些缥缈的角色和真人的角色已经步入文学的万神殿。

辛格的短篇小说简直就是形形色色的小人物的百科全书,但这些小说同样也是形形色色的激情的百科全书。老辛笔下的人物的显著特色就是大多受欲罢不能的情欲的驱使,有着各种怪诞不经的激情,他尤其对那种“没有归属而充满激情的人”感兴趣。他的故事始终洋溢着生活的激情,几乎看不出懈怠。如果不给他的人物注入不可思议的情欲,老辛便不肯罢休。情欲不仅驱使着人,而且更本质的是也推动着老辛的情节前行。读辛格短篇,我们不难发现,几乎总有某个声音以不竭的气力在向我们叙述着解释着,这个声音不管是小镇面包师还是魔鬼,都充满了卖力的情感和激情。不仅叙述的声音听上去激情卖力,尤为鲜明的是,老辛沉醉于也善于处理各种情感或者激情。但是,辛格处理的情感和激情似乎既不同于浪漫主义,又有别于现实主义的情感和激情。我们想从辛格的作品中看到正统意义上高大上的情感或者激情,简直太难了,因为即便崇高的激情也有怪诞的成分,更何况很多激情往往被魔鬼幽灵和怪诞人物霸占着。辛格承认他的作品的中心思想就是情感和激情,“人不应该轻视任何情感。哲学家都轻视情感,尤其是斯宾诺莎,他认为人的一切情感都是罪恶。我却自信我们头脑里闪现的念头,不管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愚蠢,或者多么可怕,都具有一些价值。换句话说,抽掉人的各种情感,这个人不管他的思维多么合乎逻辑,也不过是个生活呆板单调的木头人。情感和人是同一性的。我特别对那种变为激情的情感感到兴趣。辛格人物的激情在各种幻觉间快速地变换,经常处在外力施加的反复无常的激情和痛苦折磨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激情总是带有性欲的色彩,同时又交织上其他性质的狂热、迷信、虚幻的憧憬、恐怖、诱惑、梦魇等等。有人说,他笔下一个反英雄的无赖也会终其一生去追求禁欲主义,最后成为一个圣人而获得涅槃,对具有毁灭性力量同时又矛盾地具有创造性潜能的神秘感情的执着,都是辛格人物典型的激情冲动。这种激情在辛格喧嚣而多姿多彩的短篇小说世界中比比皆是。

《辛格自选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9年5月 出版

崇高和放荡两种性质迥异的激情的交融几乎成为贯穿辛格短篇小说世界的耀眼特色。老辛的父亲就从事拉比工作,是相信鬼神存在的神秘主义者;他的母亲是拉比的女儿,但是却笃信理性主义;他的哥哥是个曾经放荡不羁的作家;辛格本人接受过宗教教育。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中成长的辛格,处在传统犹太宗教生活和19世纪传承下来的现代启蒙运动的双重交汇中,因此,他的人物都带着这种交汇的强烈影响,他的人物的激情都带有这种双重性。拉比是辛格小说中频繁出现的角色,在辛格人物群像中处处可见拉比,没有拉比,他写波兰村镇生活的那些小说简直没法进行下去。拉比特指犹太教哈西德派的精神导师和忏悔师,身兼哲学家、教育家和生活指导家数种角色。东欧犹太教中神秘的哈西德派既对犹太法典、经文、宗教仪式严格忠诚,同时又洋溢着肉欲色彩很浓的坦率活泼的世俗特征,而拉比这种标签式人物的存在代表了辛格小说中宗教或者理性的激情,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太多的宗教狂热者为了某种犹太教规的理想而蹂躏和虐待自己的肉体,执着追求纯洁的禁欲主义本身可能成为某个拉比或者拉比式人物的激情,有的甚至毫无缘由地认定自己罪孽深重,以强迫症般的激情给自己加上各种生活的酷刑,来洗刷所谓的罪恶,当然也不乏激进的犹太青年为了实现社会革命理想,视死如归,从中依然可以看到这种理想背后的激情支撑。他们可能身处下层,虽然遭受贫穷和各种迫害的折磨,但是又心怀虔诚而盲目的信仰,仿佛可以通过崇高的激情冲动来超越现世的苦难。与此同时,辛格又纵容他的人物尽情释放走向歧路的激情,于是在严格教规管束下的性和暴力又处处可见,见不得天日的激情成为很多人物身上的浊流,这种浊流的惊险程度,甚至让某些评论家吃惊:读者可能想知道他置犹太经文于何地。但是,真正懂得文学妙处的评论家却说,始终交织着传统道德排斥的那些激情,正是辛格最迷人之处。他不仅描写人间的性生活激情,同时也描写色情化的幽灵世界。而且,我们发现,这些幽灵或者魔鬼,很多都有着比人类更加凶猛的不屈不挠的情欲,这些形形色色的激情在不停地抓挠着他们,让他们欲罢不能。其实,这些魔鬼幽灵的激情不过是老辛的寓言而已,我揣测,老辛没法正经八百、放肆地描写人类畸情或者超越道德的情欲时,就把载体转向各种各样的魔鬼幽灵。顺便,辛格以释放传统民间故事中幽灵鬼怪的方式,把哥特小说的氛围引进到意第绪语的创作中,不过又夹杂着俗艳的色调。

辛格年轻时代打进内心的双重生活,造就了他后来的小说世界充满了这种各种对立要素的杂糅和交融。他的很多短篇都涉及享乐主义与苦行主义、肉体的激情与宗教的虔诚之间的矛盾心理,那些犹太人总在传统和现代、信仰与怀疑、物质与精神、世俗与崇高、背叛与皈依之间矛盾和徘徊。我们在辛格的小说中经常看到一个犹太化又很人性化的世界,经过辛格的想象和思考加工后,他的世界可谓包罗万象,轻而易举就把快感与磨难、粗俗与精致等貌似对立的要素统一起来,完全浑然天成。像有论者指出的那样,我们不难发现他的世界中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淫荡,既辛辣又华美、既芬芳又肮脏、既猥亵又暴力的东西。辛格的形形色色人物就浸染在这样一个矛盾要素对立又并置的氛围中。从圣徒到暴徒,从安静的沉思默想和纯粹的高尚到无情的迷狂和恶魔般的混乱乃至毁灭,这些尺度极端的人性变化均被辛格熔炼在自己的想象和叙述之中。同时,因为老辛很少用典型的欧式语言和思维来经营和思考,我们会发现他直面现象本身,直面事物本身,直面人物本身,我们会发现在他那里,语言没有脱离事物本身独立滋生蔓延出独立的文本世界,像普鲁斯特和吴尔夫那样,因此他表现抽象东西的时候,除了发动人物进行怪里怪气的思考,几乎全用现象、事物本身做载体,所以他的对立和并置或者说融合往往扑面而来,并非经过间接的阐述或者冗长的心理描写取得那种效果。

美国文学评论家卡津这样概括辛格的创作特色:“辛格把犹太人的全部历史转化而成为小说、寓言、故事。他按照自己的需要,接受了这一历史。他是个怀疑宗教教条的人,虽然承受了他所凭以成长的世界。在现代犹太人的作品中,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完全导源于正统犹太教的观念,甚至难以理喻的东欧传统。从来没有人把这种传统应付裕如地写入小说,把故事说得机智、诙谐而又真实。辛格,作为一个传统的小说作家,以其超然又平易的宿命论语调,总结了东欧意第绪语的传统,在犹太人小说的写作中,表现出一泻千里的独特笔触,与索尔·贝娄和诺曼·梅勒行文之波涛汹涌恰成对比。这是由于辛格虽具有犹太人的正统观念,却对这一观念毫无信仰。他细致地描绘千百万人的生活方式,却不带一点儿犹太人的多愁善感,事实上这一生活与这些生活于其中的人终会同归于尽的。辛格写旧波兰时特别突出魔鬼与精灵的活跃。他写‘美国’的生活中活着的犹太人所需要的东西。V.S.普利切特曾经提到,‘当听了他所写的鬼魂因流离失所而作祟无门时,不免令人不寒而栗。’”卡津还指出,辛格笔下人物那种神秘的忠诚,无条件的责任感,不是个别人物具有,而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这构成辛格小说里一种扎扎实实的东西。正如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魅力长存,似乎永远不会过时,辛格的短篇也会有这样的生命力,因为即便鬼怪随意游走,他的小说中仍然有很扎实很硬朗的东西,绝少腻腻歪歪的无谓缠绵,人与魔鬼均如此。

我不知道意第绪语宝库中还蕴藏着多少奇异故事,有时希望天公不拘一格,让波兰再降临一个辛格,从这个宝库中探取更多的故事分享给读者,这无疑是痴心妄想,探取者或有,但辛格气质却独此一家,永不再有。上帝只给了人间一个辛格。上帝创造人间或者世界的时候,大至月亮星辰,小至飞禽走兽,美至草木万花,陋至泥淖腥臭,好像都一视同仁,都拿来陪伴人类,这其中还有我们谁都没有亲见,却不绝于书的魔鬼、幽灵、鬼魂以及各种来自超验的力量,辛格把他们从犹太人民代代流传、色彩斑斓的想象力宝库中一一唤醒,让他们复出,与人类交游互动,给人间带来别致的危险,强化人类恶的想象力,但也扩张了美感与善意的宽度和深度。但是,在他后期的短篇中,某些人类则比那些缥缈鬼怪凶悍好多,蹑手蹑脚选择夜间做坏事的鬼魂跟那些信仰丧失、害怕鬼魂却在白昼手举灭绝屠刀的文雅人类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后者更令人感到可怕和毛骨悚然。虽然有人对辛格个人生活中激情的瑕疵有所置喙,如此宽幅和多极的辛格还是人间稀有,值得珍惜。

辛格平生写了200多个短篇小说,生前出版近10部短篇集,以我的奢想,值得篇篇翻译成中文,因为不知为什么觉得辛格离传统中国文学的某个支流血脉很近。老辛自己从已经发表的浩瀚短篇中选了47篇,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本《辛格自选集》就是那47篇的原汁原味地翻译,不增不减。其实更准确地说,这是辛格的自选短篇集。老辛在谈及选择的苦恼时似乎也影射到了中国,他说自己喜欢所有那些已经写成的短篇,就像某个东方国度的父亲,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他个个都喜欢珍爱。那么,这本自选集在辛格心目中的地位和价值也就略见一斑了。

* 本文作者 杨向荣,译者、作家,译有《鳄鱼街》《最蓝的眼睛》《斯通纳》《孩子们的书》等,著有短篇小说集《果园之火》。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在二十世纪世界文坛独树一帜深刻影响当代中国文坛自选《傻瓜吉姆佩尔》《市场街的斯宾诺莎》等47篇短篇佳作

《辛格自选集》含47篇短篇小说,由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从出版于1957年到1981年间的近150篇作品中精选而出。作品中,有描绘魔鬼、撒旦、阴魂的超自然故事,比如《泰贝利和魔鬼》《那里是有点什么》;还有如实反映现实生活的故事,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描述波兰犹太人的生活,比如《傻瓜吉姆佩尔》《市场街的斯宾诺莎》《短暂的礼拜五》,另一类描写旅美犹太人的经历,比如《暮年之爱》《思亲小母牛》《康尼岛的一天》。

由韩颖(36篇)、杨向荣(5篇)、冯亦代(1篇)、戴侃(1篇)、方平(1篇)、李文俊(1篇)、屠珍(1篇)、文美惠(1篇)八位译者翻译,由英美文学专家陆建德撰写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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