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侬再勿奥扫舔我一记我个心就要化脱了。'
上戏时代我们导演系里的周可老师,在上海浦东的喜马拉雅美术馆搞了个叫《她说 Herstory》的女性视角戏剧展。估计她觉得马丁是娘娘腔,也可以算“她说”,就约我进棚录了这么一段。
这次的角色是一个叹苦境控诉老婆的中年爷叔。
别的女演员都是苦情戏,要死要活。马丁严肃不起来,求可爱的周导让我改用上海话独白。
年前展览结束导演才给了我视频。马丁自掏腰包请电视台的朋友加了字幕,以便推广上海话。
王马丁自信上海话还是蛮标准的。
(其实我还能讲点苏州话,可惜无用武之地。。。)
大逆光照得馋吐水乱喷,灰尘大得像苍蝇,真的是导演的意思......大家凑活看看吧......当然,本人只负责表演。角色的观点与王马丁扮演的王马丁本人无关。
最后一代讲沪语的上海人
大年夜,亲眷聚餐,好几个亲眷家的小孩已经不会讲流利的上海话了。长辈们彼此用上海话像机关枪”突突突”一样地迅速交流着。
小孩子用普通话一插嘴节奏立马就一慢:“妈妈,我不想吃这些菜,我要等奶油蛋糕!”
他的妈妈,我的堂妹,本来上海话的语速可能是全上海最接近拉丁文的女人,竟然老老实实放慢语速用她的沪普(带入声的上海口音普通话)回答他儿子:“你不要拿哼过鼻涕的子(纸)头擦嘴巴!叫你不要急吼吼急吼吼!跟你说再等脱一歇歇!”
很严肃地说,估计自己是最后一代会讲比较正宗上海话的上海人了,小伤感。我的孩子即使能讲一点上海话,然而一到需要解释新事物的时候,又会跳回普通话。如是老跳来跳去他们也累了,索性开国语算了。
我们小时候同学间都是说上海话的。我们黄浦区200001地段几乎没有外地同学,难得来一个也是我们逼得他慢慢跟我们说不够标准的上海话。
我小时候唐诗用上海话背的,将来有机会弄一集专用上海话读唐诗宋词元曲或民国散文给大家听。
眼睛一闭啊总记得,小学里戴袖套的数学老师直接用上海话开课:“同学们,我伲看迭部自身长两百米的小火车,以每秒廿米的速度钻进山洞,用时多少呢?两分多十秒钟的辰光。现在求隧道的长度是多少米?”
“拉三”一词来自lassie ,原意是少女,引申为非良家少女。
要解释原因啊要从头说起,很久很久以前呢本来有三种上海话:
原生态的古代吴语方言是第一种,也就是现在上海郊区的本地话,属于乡音。嘉定、宝山、崇明、青浦、奉贤、金山和浦东川沙、南汇讲的本地话也不一样。
本地话因为土,年轻人早已不怎么说了。只会在见自己家里最长寿的老长辈时,说上几句也不一定正宗的本地话。
本地话不是城里话。
我们现在普遍意义上讲的上海话,是上海开埠后在包括上海老城厢的整个华界与英法租界里,大家为了方便交易而融杂了本地话、苏州话、宁波话、无锡话、绍兴话等江浙吴侬软语+以英语为主的外来语,南腔北调撞击出来而生成的,仅属于这座城市(孤岛)的现代商业语言。
客观地说,苏州官话(苏南)+浙江官话(绍兴+宁波话提炼)占比较大。因为这几个地方有钱人多,是带着钞票来上海做生意的。苏州有丝绸,宁波是港口。
再加上有戏曲推广官话,比如苏州有雅俗共赏的评弹,还有士族文人阶层的昆曲,自然是占了吴语文化输出的顶端位置。一个人懂了昆曲里的吴语,吴语的雅致算是摸到了头,但艺术语言和生意语言是两桩事情。
昆曲《牡丹亭》俞玖林饰柳梦梅 沈凤英饰杜丽娘
绍兴官话是用绍兴戏,也就是越剧推广的。在上海现在的老年女性群体中,越剧依旧粉丝众多。因为文人格调与女性气质,越剧要比本土的沪剧的市场反而更大。
宁波话主要是做生意的语言,高雅气息有所欠缺,但交易和嘲讽的气息浓郁。正是这份谈生意的劲道,以及谈生意所需各种现代交易里名词动词的丰富,最后宁波话成功植入了现在上海话不少词汇。
然而,就算是到沪语最鼎盛的时代,也没有严格说“正宗”的上海话,宁波人的后代叫祖母“阿娘”,苏州人的后代叫祖母“好婆”,绍兴人的后代叫“娘娘”,浦东人叫“恩奶”,完全可以并行不悖。
最后在上海滩定型的所谓“大众上海话”,也分为中上层社会所讲的老克勒上海话和下层小市民讲的市井气颇重的上海话。
老克勒上海话偏文言,带尖团音,阴阳上去入11个声调字正腔圆,语速较慢,温文尔雅,稳重不带泛音。
首先,有头有面的人在正式礼仪场合可以作报告。过去宋氏三姊妹全国大会上台演讲全部是一口上海言话。前一阶段董建华接受上海话采访讲得正是这种上海话。
其次,老克勒上海话因为可以文白兼并,所以可以读书看报,朗诵文言,慢条斯理,亲切典雅,有江南富人大家族文气。
第三,这个阶层接触西方先进文明多,很多外来语先产生于此阶层的文人雅士中。尤其那些中国史上从未有过之物件,譬如“自来水”、“自来火”等。
上海亮起中国第一盏用电的路灯时,还曾有过个诗意的名字叫“自来月”。
1882年7月26日,花园桥(外白渡桥前身)和南京路外滩一带亮起了上海最早的电灯。
然而,语言是不是鲜活关键要看能否不停地生成新的词汇。
而鲜活的新造词汇需要以年轻人的新式生活为依托,以产生市场认可的文艺作品为载体,以不加高压管控的大众媒体为传播。
马丁认为只要语言自由的环境能达到这三点,语言就还有活力,不然前途渺渺,死路一条。
稍微发明个新词汇就有老学究跳出来说:“你们这样大逆不道!正宗上海话不是这样子的!”
完了!那最后的结果就是连正宗不正宗也不要谈了,年轻人索性不讲了。那就不是掀桌子了,直接掀老学究的棺材板了。
马丁只求孩子们肯说就不错了,因为母语里信息量巨大,我不希望他们越来越不像他们的祖辈。对祖辈文化的尊重是一种正义,不知不觉带给一个人的财富和祝福。
讲起当年的新造词,外来语刺激较多。
老上海民族实业资本主义萌芽,有新新名词的新新商品就是好卖!好卖就是硬道理!
商业就是最大的现代文明;
商业就是鲜活文化的根基;
商业才是语言活下去的氧气。
”黄包车、电车、无轨电车、汽车、卡车、火车、吉普车、马路、洋房、自来水、自来火、电灯泡、日光灯、司带脱、斯必灵锁、书局、报馆、影戏院、公司、商会、孤儿院、橡皮筋、粉笔、笔记簿、口琴、操场、雪花膏、花露水、水果糖、......'
所有这些今天绕道进入国语的,大家也习以为常的词汇,当年都是在上海话里新鲜诞生的。
翻译家并不只追求非功利的信达雅。是商业,是交易,是市场,是资本家的利己之心,推动了他们付费购买了翻译家的翻译选项。资本家拍板后,再真金白银买流量打广告,最终才成了人尽皆知的新词汇。
利己之心和资本推动才是老上海时代海量新词汇的诞生的真相。
资本家、翻译家、消费者、收税的管理者,在这过程中皆因此而得利而推动了文化进程。
所以,dt>0,交易致富,商业是最好的文化。
当然,他们的翻译也追求信达雅,不是非音译不可便不轻易直接音译,更不愿简单地像日文一样就用片假名做字。非用音译不可的都是我们从来没有的东西。
“沙发”、“沙司”、“巧克力”和“咖啡”,
名字一听就是很好的商品有木有?
老上海很喜欢中西参半的译法,譬如“插扑”(电插座),插是中文,扑是plug;譬如“啤酒”,啤是beer,酒是中文。
更复杂一点的,譬如monkey意思是猴精猴精的,我们叫“门槛精”,又是音译又是意译。
譬如英式建筑的roof window 译成老虎天窗,一半音译一半意译,而那“老虎”两字弄得我小时候浮想联翩,好似真的有老虎会从屋顶穿过那个天窗进来一样。
老虎天窗 摄影:乔茗星
现在这种语言会说的人越来越少,新词汇也不发明了。除了一轮又一轮的运动摧毁了这个阶层的生活方式,还有这个阶层的后代也大量移民海外。
然而,没有了文人阶层的老克勒上海话,新词造不出来,古文经典也读不来了,成了真正上下不接的语言。像小时候挤死人的公交车,拉手的地方被拉光,立足的地方被立光,小孩子只好被吊在半当中。
上海老洋房里的狐步舞厅,这种木地板叫弹簧地板,龙骨的制作工艺已失传。
市井气的小市民上海话切口较多,语速飞快,很多省略与连读,带贱贱的自然泛音,语气嘲叽叽。不像上层社会语言爱好流露自己优雅,小市民爱好证明自己聪明,所以民间的上海话满是黑色幽默,正话非要反说。
譬如明明叫你不要再帮忙,不要帮倒忙,我们偏偏要说“帮帮忙哦”!
又譬如反喻一件事办砸了或者发生出人意料的情况,我们偏偏要说“好球”!
明明是要反击对方,嘴上却要说,“谢谢㑚一家门!”
市民阶层洗浴的“混堂”。
底层语言是很生动的,经常能产生大量新的口头语汇。然而受制于使用这种语言的客体话语权不大,有些语言本身也不登大雅之堂,于是,能流传开来的正式名词不多,形容词和江湖切口倒是莫老老多。
比方说“下出洞“、“掘壁洞“、”吊膀子”、“戳壁脚”、“戳心筋”等词汇很生动但不上台面,你着实很难想像一个温婉贤淑的中产家庭的小姐使用这些词汇。
然而,另一些诸如、“豁翎子(leads)“、”退招水(juice)”、“窝瑟(worse)”。“肮三(on sale)”这样的洋泾浜英语倒是由于表意精准,渐渐各阶层的人都用。
80年代后,沪语新词几近枯萎,造血功能终止。然而若果有一个词汇能传播开来,必定是生命力强得不得了了!必须是能精准地表达一层很细妙的意思,同时又深得小市民阶层“嘲叽叽”的语气。
改革开放至今,沪语只诞生过一个上海市“全民级”的新词,那就是“淘浆糊”,意思是马马虎虎,滥竽充数,不要太认真地糊弄一件事,对付一个人。非常精确地,“淘浆糊”能传播开的土壤是社会现象,是因,果就是几年后成批成批吃大锅饭上班“淘糨糊”的国营单位职工的下岗大潮。
仅从数字上想想,这便是很可悲的事情。
在老上海的时代,每天发明的新词汇都比这几十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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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海言话冷门知识集锦
(第一期)
1)【立壁角】上海话里的法文
“立壁角”是法文au piquet的音译+意译一炮两响。意思是罚站,翻译过来做上海话也是在角落罚站的意思,简直神译。
2)【交关】和【卖相】
“交关”在魏晋史书里就有了,表示百姓在关口处互相交易。在明清吴语小说中“交关”词性虚化,现在可用作形容词表示许多,也可用作副词表程度深。
上海话里人的容貌叫“卖相”。引申为任何商品待售时的品相皆可称为“卖相”。可见人的容貌我们早就商品化了。过了100年普通话里才出来个“颜值”。
“交关”+“卖相”,奠定了上海现代商业文明的基调,dt>0。
例句:燕子姐姐陈燕华卖相长得交关好!
3) 【秀兰·邓波儿】
Shirley Temple “秀兰·邓波儿” 这个中文译名是上世纪30年代用上海话翻译的。读一读就晓得了。
4)【老朊】勿是【老卵】
男人那 “驴儿般的行货” 在上海话里读作luan,写作“朊”,肉月旁,普通话拼音输入ruǎn。
写成“老卵”是错的!用“卵”是一个错别字。
被误传的 “卵” 只是蛋的意思,
“朊” 才是当中那根“屌屌”的意思。
“老朊” 就是“屌屌”老起来,硬起来的意思,
懂了伐?
老朊伐?
插㑚,“老蛋” 算啥物事啦?
当然,这段话我爸看到又要说我不登大雅之堂了,在静安区老克勒们的嘴巴里,他们只说“老奎(读kui)”或“老茄(读ga)”。
5)【哈斗】
淮海路哈尔滨食品厂的哈斗和杏仁排味道经典。
哈斗的上海话叫法源自法文éclair de chocholat当中 “air de” 两个音节,跟哈尔滨的“哈”应该没啥关系。
另外在上海话中 “哈斗” 就是指巧克力哈斗,不用特地加“巧克力”三个字。
6)【辣酱油】
辣酱油可不是辣的酱油哦!
正宗老上海的泰康黄牌辣酱油,背后尊重英租界传统,一定写着Worcestershire Sauce,是谓伍斯特郡沙司。原版Lea & Perrins牌1838年就开卖了。19世纪末传入上海。
原来英国人是只用来蘸炸鱼的,上海人当然主要蘸炸猪排,偶尔炸小黄鱼也蘸蘸的。最老克勒的吃法是适量加在罗宋汤里。
7)【V信】【V博】和【V波炉】
微信用上海话念,根本不该是wei xin,应该是vi xin;微博用上海话念,不是weibo,而是vibo。不过当年微波炉上市很多年轻人就因为读文言单字的能力差,受普通话影响把vi bu lu读成了wei bu lu。
第一声Vi的i:拖长音,[vi:xin];[vi:bok];[vi:bu:lu:]。
8)【孑孓】
从小孑孓二字只会念上海话,两个入声促音,与上海话念“结桔”同音。
这辈子没用普通话读过,一查念 jiéjué,真TM不是人话!训读为阳平,即俗称第二声,则汉语美感尽失。
孑孓二字若不用入声念,完全显不出蚊子幼虫的小与猥琐来。
【新撰国文教科书】第四册 第四十四课《污水与蚊》
9)【夹刨】【打孔钳】和【电石枪】
据说能从左至右叫出这三件东西名称的人才是正宗上海人!
左)不插电的,理发用的夹刨;
中)公共汽车上售票员标记车票上下站用的打孔钳;
右)气焊、气割或替代火柴点煤气灶用的电石枪。
10)【鸭孵卵】
某天突然想通,上海言话切口“阿屙卵”,原本或许不是龌龊言话(脏话),写成汉字应该是“鸭孵卵”。以往所有上海文化书籍里面所有学者对这条的解释王马丁认为都是错的。
因为人驯化过的家鸭不再孵卵,生出了蛋“死人勿管,屁股勿揩”而用“鸭孵卵”来比喻事情只做一半的半吊子。半吊子逞能,上海话俗语就叫做“鸭孵卵冒充金刚钻”
确实是要有养鸡养鸭,真实农村生活经验同语言环境,方可创造出如此生动的形容语言。
如果大家爱看这个上海话的系列,马丁可以常写。对于我从小长大的城市和熟练运用的母语。我有说不完的话。
另一个原因是写情感类文章实在太耗费心力了!写完上一篇8000字,累得我跟失恋了一样。写写各种各样的杂文杂知识,轻松一点。
这两天我在家里踏空最后一格楼梯脚肿了,太太因为看了我的上一篇文章
竟然想出来说是因为我潜意识里不想陪她出去旅游所以弄伤了自己的脚!
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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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介绍一个扎根在上海,协助上下家手拉手交易的微博号“互助卖房”。他们新推出了一款微信小程序“追房神器”(扫下图二维码可见)。
王马丁曾在“互助卖房”上先后挂牌卖过四套自己的房子,其中一套小户型挂牌三天就卖掉了。
最后,王马丁帮大家拜年!
祝大家新春愉快!阖家团圆 !
关门上床,生天蝎宝宝!
点好看加星标侬又伐会退招水个唠,
对伐?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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