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载（1813~1881），字伯简，号融斋，晚号寤崖子，江苏泰州市兴化人。道光进士，官至左春坊左中允、广东学政。后主讲上海龙门书院多年。“与诸生讲习，终日不倦。每五日必一问其所读何书，所学何事，讲去其非而趋于是。丙夜或周视斋舍，察诸生在否。”时人誉之为“以正学教弟子，有胡安定风”。《清史稿儒林传》。本文选自刘熙载《艺概》第五卷《书概》。
一
与天为徒，与古为徒，皆学书者所有事也。天，当观于其章；古，当观于其变。
二
上為石鼓文書法。
周篆委备，如《石鼓》是也。秦篆简直，如《峄山》《琅邪台》等碑是也。其辨可譬之麻冕与纯焉。
三
上为唐人孫过庭草书《书谱》。
孙过庭草书，在唐为善宗晋法。其所书《书谱》，用笔破而愈完，纷而愈治，飘逸愈沈著，婀娜愈刚健。
四
上为颜真卿勤礼碑书法。
颜鲁公书，自魏、晋及唐初诸家皆归隐括。东坡诗有“颜公变法出新意”之句，其实变法得古意也。
五
上为颜真卿《郭家廟碑》。
欧、虞、褚三家之长，颜公以一手擅之。使欧见《郭家庙碑》，虞、褚见《宋广平碑》，必且抚心高蹈，如师襄之发叹于师文矣。
六
上為顏真卿《争座位帖》。
《坐位帖》，学者苟得其意，则自运而辄与之合，故评家谓之方便法门。然必胸中具旁礴之气，腕间赡真实之力，乃可语庶乎之诣。不然，虽字摹画拟，终不免如庄生所谓似人者矣。
七
颜鲁公书，书之汲黯也。阿世如公孙弘，舞智如张汤，无一可与并立。
八
或问：颜鲁公书何似？曰：似司马迁。怀素书何似？曰：似庄子。曰：不以一沈著、一飘逸乎？曰：必若此言，是谓马不飘逸，庄不沈著也。
九
杨凝式(873－954年)，字景度，号虚白，陕西华阴人。杨凝式在书法历史上历来被视为承唐启宋的重要人物。“宋四家”（即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都深受其影响。上为其《韭花帖》。
五代书，苏、黄独推杨景度。今但观其书之尤杰然者，如《大仙帖》，非独势奇力强，其骨里谨严，真令人无可寻闲。此不必沾沾于摹颜拟柳，而颜柳之实已备矣。
十
上为苏东坡书欧阳修醉翁亭记。
东坡诗如华严法界，文如万斛泉源，惟书亦颇得此意，即行书《醉翁亭记》便可见之。其正书字间栉比，近颜书《东方画赞》者为多，然未尝不自出新意也。
十一
上为宋人米芾书法。
米元章书，大段出于河南，而复善摹各体。当其刻意宗古，一时有“集字”之讥。迨既自成家，则惟变所适，不得以辙迹求之矣。
十二
书能笔笔还其本分，不稍闪避取巧，便是极诣。永字八法，只是要人横成横、竖成竖耳。
十三
学书者务益不如务损，其实损即是益。如去寒去俗之类，去得尽，非益而何？书要有为，又要无为，脱略、安排俱不是。
十四
书尚清而厚，清厚要必本于心行。不然，书虽幸免薄浊，亦但为他人写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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