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期A/田兆宝作品《陕北小米》

文 / 田兆宝

编辑/清慧

陕北小米

常年在外工作的陕北人回到老家，第一顿最想吃的饭，准是小米稀饭，陕北人叫"熬米汤"。使大铁锅文火慢熬，用大粗瓷碗盛了，不稠不稀糊糊糯糯的。米香气扑鼻而来，瞬间面上就密了一层皮儿。米油花子闪烁着，用筷子去揭那层皮，果真就浑着揭了起来，吸溜到嘴里那个香啊！这时候有人用大鱼大肉换你这碗米汤，才不换哩。

小米盛产于陕北，尤以绥德米脂一带为甚，这里地处黄土高原腹部，黄土深厚，最宜种谷。米脂县志记载，“米脂”来历为:"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而故名。"已故著名作家柳青就在米脂写下了长篇小说《种谷记》。从这里出土的“炭化米粒”断定，陕北种植谷子至少有四五千年历史了。

小米虽不弥足珍贵，却居五谷之中，世间多有饮食禁忌，惟小米与人相伴甚宜。饥时可充饥，渴时可解渴；冬能暖身，夏能祛暑；入宫能为皇家膳食，进家即成百姓茶饭。谷子浑身是宝，杆喂牲畜，糠饲家禽，米粒养人。陕北农家院里鸡鸭成群、人欢马叫的生动景象，几乎完全由谷子一物营造而成。

时人讲究饮食结构，一会儿这好，一会儿那劣，而陕北人深谙小米所具有别物不可替代的妙处。纵是当今白米细面早已进入陕北百姓的日常膳食当中，小米仍未从主食地位退却下来。在陕北，女人坐月子也不吃营养品，只喝扁豆米汤，日日不断，一月下来，产妇还原如初，红光满面。

陕北小米也有软硬之分，硬米宜熬米汤、蒸干饭，味甘且香;软米用来炸年糕、包粽子，筋软爽口。平日吃硬米多，过年吃软米勤。小米营养丰富，最易养人。说是有陕北婆姨心疼男人，常把米汤中绸的让男人吃了，自己光喝稀汤，日久下来婆姨反倒满面红光、丰满茁壮，顿招邻人说长道短，说这婆姨背着男人偷吃好东西了。

1947年胡宗南的队伍进犯陕北，见粮抢粮，见物夺物，老百姓被迫躲藏深山中，把家里的小米也随身带走，怕被胡匪抢去。同年8月，沙家店战役一炮打响，绥米一带的百姓，有力出力，有米捐米，自愿组成运粮队，昼夜穿梭于枪林弹雨中。百姓自己吃糠咽菜，给前方战士蒸干饭，给伤员喂米汤。战役取得胜利，小米立了大功。当时，毛泽东率领"亚洲部"就住在米脂杨家沟，一住四个月。当地老百姓把小米一担一担挑着送到杨家沟，毛泽东既受感动又受启发，"小米加步枪"就由此诞生了。它既是毛泽东独创的哲学思想，又是向国民党发动总攻的动员令，到末了居然靠小米加步枪战胜了国民党的飞机大炮。

在"边区时代"和解放初期，政府对公职人员曾一度实行过"以米代薪"，即发工资不发钱币发小米。比如小学教员，月挣小米四斗，中学教师，每月取酬八斗。与时下工资制度无本质区别，却不怕贬值，实实在在，温饱无忧。就一点儿不好，麻烦。到了发薪时，一个个赶着毛驴驴儿，掂上大口袋，排队等人家给你以斗盘米。解放前陕北一个绅士文人叫李健侯，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永昌演义》（写李自成的），其手稿被毛泽东阅后大加赞赏，当即批示奖励作者三石（石读“旦”，十斗为一石）小米。

小米滋润了陕北女人，小米强壮了陕北后生，小米成就了"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古有韩世忠、李自成，哪个不汉性十足、威猛无比!貂蝉、梁红玉、花木兰，哪个不英俊美貌，飒爽英姿!今有刘澜涛、马明芳、张达志、马文瑞等一大批国家栋梁材，哪个不名声显赫、功劳卓著！他们都是陕北人，生于斯长于斯，是小米哺育他们长大，赋予他们改天换地的力量。世世代代的陕北人，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在神奇的小米的哺育下繁衍不止，生生不息。

多少身处异乡的陕北人，回忆童年牵挂故土，常常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情怀。家乡父老总会把小米作为托情之物，辗转捎给远方的亲人。目睹黄澄澄的小米，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抹乡愁翻腾许久许久。小米牵动着普天下陕北人的思乡情啊！

朋友，你想吃陕北的小米吗？你得到我的家乡陕北去。当年的新米，当地的井水，干净麻利的陕北婆姨给你上心熬来。你就坐在炕头上，端起一老碗，就着腌制的黄萝卜丝，细细的去品味吧。正吃得香哩，对面山坡上就传来拦羊后生的"信天游"来，委婉悠长，飘飘忽忽。哇!这是怎样一种美妙境界哟！

简介：田兆宝，笔名浪人，共和国同龄人，祖籍陕西绥德。曾供职于西安庆安集团公司，现已退休。爱好文学，故乡情怀毫不掩饰，笔触多涉陕北人事。曾在行业报纸和社会大报发过一些散文、随笔之类，参加过|征文大赛并获奖项。行业文学社团负责人，被授“工人艺术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