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海棠山

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没有褪尽，还是一时心血来潮，临时起意，去海棠山看日出。

（6:46  爬山）

看日出要早起。早晨5点半从象鼻子山出发，向着县城进发。一路上，车少，人更少。过了县城，便开始沿着陡峭狭窄的山路爬坡。海棠山，我去过数次，路还是比较熟悉的。但是，在夜间走，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坡更陡，弯更急了，路也仿佛变得更窄了，不能开快，只能用20公里的时速慢慢往前爬。

6点30，到达海棠山顶的小村口。四周一片寂静，放眼望去，一弯弦月高悬东方的天空，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久违的北斗七星如此明亮而醒目。远山朦胧的影子浮动在天地交汇之处。没有一丝人声。没有风，空气冰冷。昏暗的路灯光也仿佛被冻结，散发着寒意。忽然想起，今天是小寒，冬日的气息正在一天天浓厚。

（6:59过了第一座山头）

开始爬山。新修的石阶粗粝不平。记忆里，这段山路很陡。现在光线不好，看不清更远的地方，所以心里也就不怎么畏惧。路旁栽上了路灯，人一走近，路灯就亮起来，一串曲曲折折的路灯大致勾勒出了山路的形状。我们走走停停。因为今天的日出时间是7点48分，时间还早，不着急。

夜里的深山有一种不同白天的景致。天空的月亮、东方的启明星、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群星仿佛因为山的高，而显得更低，离人更近。人就有了一种远离了尘世，超脱了世俗的感觉。白天看到的枯黄苍凉的山色全都隐藏不见，嘈杂烦乱的感觉也消失殆尽，代之而来的，是一个清幽冷寂的世界，充满心头的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7：19 看到第三座山头）

6点56，登上了第一座山头。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橘红色。橘红色下面是黑沉沉的山影，橘红色的上面，渐变成银白色，再变成浅蓝，最后是深蓝，再高处，就是墨蓝的天宇。大自然的配色技术就是如此的大气，简单的一抹红和一片蓝，被她随意涂抹几下，便有了迷人的神韵。

登上第一座山头前，我们想着可以静观日出了。谁知，登上山顶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山峰刚好挡在了日出的地方。怎么办？继续往前赶。

（7:36古寨遗址）

山路弯弯曲曲，高低不平。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天色渐渐变亮，周围的草丛、树木、山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东边天空的色彩变成了更加绚烂的紫色。远方的群山连绵起伏，广阔博大的秦岭腹地逐渐铺展在我们的眼前。

爬上第二座山峰，发现前面的第三座山峰更高，于是又爬上了第三座山峰。想起了古人的两句诗：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我们真是高兴得过早了。本以为登山看日出就是爬上山就能看到日出，哪里想到会有如此的波折。有一个白痴冷笑话，说是如何把大象装进冰箱，答案是打开冰箱，把大象放进去，再关上冰箱。我们在登山之前的想法和这个答案如出一辙！世事运行的过程中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变数，岂是一份草率的计划就能涵盖得了的！只不过人们常常会因此悲叹：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那么，正确的做法是什么？改造计划算无遗策？埋头赶路不问前程？原地休息管他作甚？我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路还是要走下去，最起码，要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7:37古寨遗址）

7点28，第四座山横亘在远处，依然遮住了日出的方位。回头望去，天边的朝霞已经映红了刚才走过的山坡，南方的群山历历可见。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是稀薄的光线已经照亮了沟沟壑壑，弯弯曲曲的山路清晰可见。

继续往前赶。快！太阳要出来了！我在第三座山峰和第四座山峰之间的山梁上跌跌拌拌地往前冲！跑起来！快跑！只听到自己牛一样的喘息声！只感到心脏咚咚地撞击着胸腔，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大脑缺氧了！但是我不能停！我怕错过那一瞬间，我怕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那么远一段路程的跋涉白费！我仿佛还有一颗少年的心，如此热烈，如此澎湃！我要像逐日的夸父，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前进的路上！

（7:47古寨遗址）

终于，看到了那不知何年何月何人修成的石寨。看到了站在石寨上面的一群人，他们正在举着相机和手机，不停地比比划划。爬上石寨，眼前豁然开朗，最远处的天边变成了金红色，太阳所在的地方，山峰镶上了金边，群星早已消失了踪迹，青白色的天幕正在不断地扩大，黑夜的影子正在飞快地向西逃遁。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但是地平线上有浮动的雾气，勾勒出丰富的色彩层次。等到地平线上出现一个完整的金黄色光盘的时候，贴近地平线的地方，真正的太阳放出了第一缕耀眼的光芒，太阳出来了！

（8:05古寨遗址）

人们不停地拍照，直到太阳完全跳出了地平线。这个时候，手已经冻木了，手机的反应也不太灵敏了，不再用拍夜景的延时模式了，调成正常的拍照模式就能捕捉到丰富的色彩和清晰的景物。在暖手的空档，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营地，搭着几座帐篷。有十几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多岁，有男有女。其中一个说他们4点从西安市赶过来，另外一些说他们昨天来的，夜里就住在山顶。年轻人的玩法更高档，他们除了手机、相机还有航拍的无人机。一把野营的椅子刚好成了最佳的道具，机械工业制品和粗犷原始的石砌古寨形成了一种反差。一副墨镜被传来传去，现代的气息和自然、原始的风光对比鲜明而又和谐统一。在海棠山顶，在逐日的道路上，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和一群风华正茂的青年不期而遇。我们很少交流，但交流仿佛无处不在。他们心无旁骛地拍照、说笑；我在心无旁骛地给他们拍照，看他们说笑。仿佛时光倒流，岁月重回，那个经历的风霜的自己正在隔着薄薄的空气，凝视着曾经年轻的自己。

（8:14古寨遗址）

在下面的石门旁边有四个年轻人正在拍照。他们站在石门的门拱上，背影形成了生动的剪影，门洞里，金色的阳光带着清晨的青涩和光亮，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就像青春，新鲜而稚嫩，模糊而确切，沧桑而年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感觉在我的心中流淌。我想起了一个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在南二环拥挤的车流里，迎着朝阳，兴冲冲地奔向学校，去追寻生活模糊的面影。这一追就是10年。今天，我在这里爬山，感觉生活的路漫长得没有尽头，但也看到一些付出总有收获。刚才奔跑中窒息的感觉已经平息，想要追寻的场景已经得到，还有什么遗憾？

（8:20 古寨遗址）

8点20，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开始下山。新的一天没有什么新鲜。但新的一天又不同于昨天。告别今天的太阳，我们还会期待着明天的太阳。只要生命还在，期盼日出的愿望就不会消失，追逐阳光的旅途就不会停止。只是，下一座山，不再叫做海棠山。然而，不论它叫海棠山，还是苹果山，那都将是不同寻常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