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女儿问我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什么洗水更脏？什么洗尘更浊？”
我木了半天，不知怎样回答。
女儿狡黠地说“水洗水更脏，尘洗尘更浊。”
“为什么？”
“洗水的水原本就是脏的，尘埃天生就是浊的。”
简洁而生动。
逻辑之外的逻辑，狡黠之中的狡黠，仿佛另一种声音，从哲学的彼岸传来。
女儿出生满月后，每晚都能准确地听到晚归的爸爸的脚步声。然后，循着爸爸钥匙打开门锁的轻轻转动声，睁开小眼睛，静候爸爸的亲吻。
告诉医生，医生说，孩子还没有正常的听力，不太可能吧。何况，当时我所居住的小区，非常嘈杂。
而这千真万确。
或许有些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心灵。
多年前，在北京读书时的那个寒假。本已联系好了在京实习的单位，并告诉父母不回家过春节了。可是，某天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偶尔迷糊入梦时，耳边全是父亲焦急而急促的低语，让人心烦意乱。第二天我没来由地迫不及待向实习单位请假。买不到火车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毅然登上长途汽车回家。
塞车，颠簸，险遭车祸。险象环生的归途让我疲惫不堪。说不清为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回家。
家里没人。
联系母亲。原来，父亲遭遇车祸。跨进医院的病房，看到浑身缠满纱布的父亲。我哭了。母亲愕然：“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有一种血脉相通的声音，于冥冥之中召唤我。
这声音，是不是唯物主义之外的生命原音呢？
这声音像萤火虫般，时而在我原野般的生命中，在我纷繁喧嚣的世界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那年，遭遇生活中最大的曲折。心灰意冷，远足新疆。在北疆草原，童话般的世界里，突然听到一种久违的天籁之声。眼前，每一片叶子都在风的旋律中起舞，每一块小石头都在花儿开放的节奏里唱歌，蝴蝶拍打着翅膀轻敲着鼓点，谷子拔节吹奏着长号……大自然的音响，如汩汩清泉，清洗着我蒙翳的眼睛和心灵。
此刻，眼前的世界越发清晰，耳边的声音越发立体。我的身体，仿佛也成了一台精密的音响；我的大脑，仿佛是一台投影仪，这世界，成了最壮阔的流动的云锦。而我，就是站在前台的指挥。
于是，喜欢在真实的自然里寻根。声音的根，生命的根。
在大自然面前，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指挥棒！
这些年，无论自己承认与否，眼睛里蒙尘了。经常看不到真相，或者是看不清真相，或者是看到真相熟视无睹而绕道而行。
耳朵，时常在越来越多、越听越杂的喧闹中，有了麻木的感觉。
心灵呢？
也蒙尘了？结垢了？
总是试图寻找机会逃避这个喧嚣的世界。
而稍有宁静，又在迫切寻找那星空下的天籁之音——来自心灵的回声，与自然的和鸣。
而每当此时，我就用文字记录下自己独特的感受和心路历程。
无论是钢笔划落纸上的轻语，还是敲击键盘的碰撞，总是那样绝妙、空灵。那是与灵魂的对语，是对岁月恩赐的答谢。
那声音如水。上善若水。
水不洗水，尘不染尘。
一个精辟的比喻，一个清醒的对比，隐藏着精妙玄奥的人生哲理。
水为什么不能洗水？如果洗水是一道乘法算术，脏水就像那个“一的被乘数”， 脏水就是那个“零乘数”，再多的清水乘以“零”，都只能是“零”，同流合污。正如心灵蒙尘了，眼、耳、口、舌、鼻……都将难以幸免。
怎么办呢？
尘几乎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我们活在尘世。而尘积久成垢，再久成山，想洗都难。
尘只会染尘。因为尘与尘的本质是一样。因为前尘，后尘得逞；因为后尘，前尘得以遮掩。
尘不染尘，但尘可以洗。
所以，“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
心泉洗尘。
而心泉在哪一方净土才能找到呢？
来自心底的声音。来自自然的呼唤。来自灵魂的本真。来自外界的共鸣。面对善良，躬身讴歌。面对丑恶，敢于仗剑。
实，是它的生命。
我希望，我的文字，就是这股回观心灵的心泉。
我希望，我的文字，就是这汪涤洗尘垢的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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