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礼：谁杀死了河流

河流是大地的脉络，如同人身上的血管。“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的起句告诉我们，祖先的美好生活是从水边开始，并浸染了人生的向往与感恩。虽然人类是陆地动物，不能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更不能像鱼儿生活在水中，但我们却无法离开水独立于大地之外，我们与水唇齿相依的关系显而易见。

对于不靠山又没有河流的村庄，我禁不住会心生怜悯。没有水，看不见山，那些村庄里的孩子，童心往哪里安放，村庄里的孩童不能在河水里嬉戏，这让人不敢想像。有了河流与水，你才能真切的闻到村庄里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一条条河流，在林中寂静，在山涧安详，小鸟在河的四周鸣叫，树木在河边生长。河流孕育了村庄，村庄围绕着河流，要追溯一座村庄的历史只需去问她身边的河流。

一条河流，有了水才会有生气才会有生机，才会有生命。水是河生命的另一半，也是河的魂魄。如果把河道比喻成大地的血管，水就是顺着这条管道奔流不息的血液。有了水，河流就有脉搏和心跳，人类才有了终身依靠的生命之源。我们所处的国度，地理上呈西高东低，所以大江大河大都是向东奔流，水都往低处流淌。所有的河流的源头，都是不起眼的，以至于人们往往不相信这是一条大河的开始。河流源头的表情明朗而清澈，一滴滴水，汇聚成小溪，这些不起眼的小溪，一把掌就可以止住它的水流，你会想这些小溪怎么可能是后面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呢。

河流的上游水流湍急，水流淌在山涧，河道坎坷狭窄，而下游的河面宏大开阔，水面平静缓慢。这有点似人类的爱情，开始时总是炽热如焰，步履艰难。经过一段时间洗礼后，必将趋于平静、甜蜜而温暖。上游的河水是坎坷的痛苦的，但一片澄澈。下游的河水泥沙俱下，但是包容的幸福的。河水无法逆流，爱情也很难回头。河的归宿永远是大海，河岸是河的屏障，没有河岸的河流不是河流，有了河岸河水就有了约束。河岸下是白花花的河床，河床不是岸，汛期来临时河流的水位上升，河水的颜色因为裹挟了太多的泥沙会变得浑浊昏黄，这时河床都是水，一条小河也能呈现出大河的模样。

每到秋冬季节，水位下落，水流的速度就会变得舒缓起来，水会清澈见底，这个时候的河流宛如一位娴静的少女，轻移莲步体态轻盈。这时河床就延伸开来，河床不是耕地，也不是广场，河床上面不长庄稼也不大长草，河床上面是细细的沙与一堆堆鹅卵石。有些河流断流了，一滴水也没有，只有白花花的河床。你心里会惊讶，一条宽阔的河流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一条干涸的河床会让人不安。一条河没有水，鱼和水鸟的家也没了，两岸的青草没了，倒映在河里的星星也没了，因为星星不能倒映在石头上。河没有水河就没了，只留下河床，这比人丢了钱更痛苦。河床就像是一条长长的永远长不好的伤疤，或者是一条长长的鱼的尸体。

看到一条干涸的河床，这比一个朝代的覆灭更让人吃惊， 河床的悲哀是一个母亲的悲哀，这好比母亲的产床上已经没有了孩子，她还在等待，并且哭干了泪水。曾有外媒报道，从卫星上观察，中国境内三十年前约有五万多条河流，现在这些河流中已经不见了两三万条。这些失去水的河流空空荡荡，没有了涛声和蛙鸣，没有了鱼和虾。消灭一条河比创造一条河更容易。只要把河流上游的树木和竹林砍光，河两岸的草原就逐渐沙化，河就渐渐死了，只剩下干涸的河床这具尸体。当大街上出现一具尸体时，警察会为这个人的死因搜寻原因来侦查破案，如果一条河死了，却没人破案，没人痛哭更没人祭奠，人们并没有觉得失去了什么，似乎河流就没有生命。人们忍受气候变化并心安理得，却没一个人指认杀死河流的凶手。在所有的案件里，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社会的时候，罪行自然会被赦免，我们都不是罪人。

我喜欢的一首关于河流的诗歌，是美国诗人兰斯敦·休斯的《黑人谈河流》，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我了解河流/我了解河流和世界一样古老，比人类血管中的血液还要古老//我的灵魂与河流一样深沉……我了解河流/古老的幽暗的河流/我的灵魂已变得像河流一般深邃”。我还上小学时，就读过人类所说的文明，而文明都离不开河流，如黄河文化与文明，人类还喜欢把城市建于河的两岸。河辞世时，我们有个水利术语叫断流，谁也不会说，是我们竟然杀死了河。

河流一直被人们敬畏怀念，因为河流像母亲一样哺育了生命。有一条河流从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的雪峰下一路流淌，跨越西欧9个国家，这些国家不时为这条河流争吵不休。这条叫莱茵河的河流，穿越了瑞士巴塞尔的化工铁塔林，德国鲁科隆的炼钢炉群，荷兰鹿特丹港壳牌公司的油罐巨人阵，可竟然没有被污染，如今的莱茵河静静地在流淌，而且水质清澈，可见鱼游鸟翔。

河流，亘古如斯的河流。观看河流的最好时间是在晚上，最好是深深的夜色笼罩的晚上。晚上的河流，看上去几乎静止不动。那静谧不动的河水其实是在一刻不停地流动，流动就在不流的表象之中。当水声大起来时，便是河流在拐弯了，如果是乘着小船顺着河流前行，这时尽可以停下浆来。河流拐弯时，水光顿时明亮起来，夜色也顿然淡了几分，让人体验到一种柳暗花明的豁然开朗。

旅游的人，一般是去看城市看风景，或者购物。而我每到一个旅游的地方，喜欢寻找那个地方的河流，每当我的足迹涉入一片陌生的地域时，总是期待一条河流的出现。虽然河流也是风景，但是导游不给你看河的时间，大多的导游心思在购物上，因此我对组团旅游是排斥的。一个喜欢漂泊的人，阅读一条条的河流，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每个人都不一样，世界上也没有两条模样相同的河。一条清澈的河水，会让我想到母亲的乳汁，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潜意识，我会从母亲的乳汁追溯到河流，两者之间必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关联，有这样一种必然的寓意，人们习惯把养育过自己的河流喊作母亲河。

小时候，我把他郎河称作母亲河，如今我又把盘龙江看作是自己的母亲河。盘龙江源于昆明市北郊的崇山峻岭中，而后由北向南纵穿昆明城而过，最终在昆明南郊汇入滇池。盘龙江以盘曲的虬龙姿态蛰伏在昆明城里，九曲十八弯，迂回曲折，穿街巷而过。城市环绕着河流，河流便成了城市的脚步。无论你漫步于城市的何处角落，慢悠悠的河水总在你的身前流动，你走它流，生命的悸动便在哗哗的河水里余音缭绕。

如今我栖居于昆明盘龙江畔，一到傍晚，我喜欢在盘龙江边行走。走在盘龙江畔，我总会宁静地想起故乡一条叫他郎河的小河。我不知道他郎河上有多少条波纹与褶皱，但我知道他郎河上每一道大一点的拐弯。故乡，是一个滚烫的词，故乡的风景，一帧帧老照片，总缥缈在记忆里在阳光下流淌。故乡袅袅的炊烟，故乡那条叫他郎河的小河，总留在我的记忆里。

如果说盘龙江是昆明的一条飘逸的虬龙，那么横跨在盘龙河上那些各具特色、各种各样的桥，则构成了昆明一种独特风景。它们有的似彩虹，有的像秋千横亘于盘龙江上空。昆明城区盘龙江上的桥有30多座，如园通桥，油管桥，得胜桥，鱼龙桥，霖雨桥等。横跨盘龙江最有名的桥，是得胜桥，它一桥跨四区，是盘龙区、五华区、官渡区、西山区四城区的交点所在。此桥始建于元朝时期公元1297年，清朝时名将赵良栋在此打败吴三桂军队，取名得胜桥。盘龙江上的桥形式多样，有钢索悬挂的吊桥，有小桥流水的独木桥，有曲径通幽的石拱桥，有横平竖直的立交桥。一座座错落有致、方向各异的桥横跨在河流上空，仿佛给盘龙江镶嵌了一只只式样新颖的手镯。盘龙江上的桥连通了此岸与彼岸，桥上车水马龙，如今的盘龙江的河两岸，安放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一到晚上河两岸一片灯火辉煌。

  一滴雨穿透季节的心脏，就像时间之水漫过树的年轮，大地上的河流，我们是要逐渐地跨越的。有段时间，我因为忙于生活，很久没关注身边的河流。离开河流，我内心会有一种对流水的焦渴，感觉身体的皮肤也皱巴巴的缺失了水分一般干枯。潜意识或冥冥之中，河流与我有一种隔不断的关系，她是我的牵挂，更是我的念想。就算见到一条细小的河流，我也会抑制不住心灵的颤动，有种相见恋人的喜悦。只要有一条河在身旁，无论我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处在异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