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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志波 張羽詩文集考辨
 

張羽(一三三三至一三八五),字來儀,後以字行,更字附鳳,號静居,江西潯陽人。少時隨父游宦浙江,因戰亂兵阻不得歸,遂卜居吴興。後領鄉薦,爲安定書院山長。再徙于吴,與高啓等人多有唱和。洪武四年(一三七一)征至京師,應對不稱旨,放還。洪武十五年(一三八二)再召至京,授太常寺丞。未幾坐事竄嶺南,半道召還,自知不免,投龍江死。張羽工書畫,山水宗法米氏父子,詩作筆力雄放俊逸,與高啓、楊基、徐賁並稱“吴中四傑”,又與高啓、王行、唐肅等人並稱“北郭十才子”,是明初重要詩人。今對其詩集、文集略加考辨,爲進一步研究奠定基礎。

  • 《松軒春靄圖》

  •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張羽詩集考辨

張羽現存詩集有《静居集》六卷(明弘治四年張習刻本)、《重刻張來儀静居集》四卷(明萬曆三十七年汪汝淳刻本)、《静居集》四卷(日本静嘉堂文庫藏鈔本)、《重刻張來儀静居集》四卷(民國四年胡思敬輯刻《豫章叢書》本)、《静菴張先生詩集》一卷(上海圖書館藏清鈔本)、《静菴集》四卷(四庫全書本)、《張來儀七律鈔》一卷(國家圖書館藏清石研齋鈔本)等多種,可以分爲《静居集》與《静菴集》兩大版本系統。學界目前對張羽詩歌的研究,主要以《静居集》系統爲主,但其中誤收了大量元人詩歌,故難以給出準確評價與定位。《静菴集》系統向爲學界所忽略,應是張羽詩集初稿,對研究張羽詩歌有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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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居集》系統與誤收元人詩歌問題

張羽現存最早詩集爲《静居集》六卷,明弘治四年(一四九一)吴中張習刻本。張習字企翱,吴縣人,成化五年(一四六九)進士,史載其“尤喜搜輯郡中遺文故實,一時號爲博雅。前輩文集,多所梓行”。[1]成化、弘治間,張習先後編刻高啓《槎軒集》、楊基《眉庵集》、徐賁《北郭集》、張羽《静居集》,合稱“明初四家詩”,版式均爲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一字,黑口,四周雙邊。《静居集》卷端題“潯陽張羽來儀著”,卷前有弘治元年(一四八八)左贊《静居集叙》,書後附童冀《太常司丞張來儀墓銘》、吕勉《静居先生挽詩》及弘治四年張習所作《静居集後志》。是書按體分爲六卷,卷一“五言古體”,卷二“樂府歌行”,卷三“七言古體長短句”,卷四“五言律”、“五言排律”,卷五“七言律”,卷六“五言絶句”、“六言律詩”、“七言絶句”,共收録各體詩歌六百五十二題七百八十八首。

《重刻張來儀静居集》四卷,明萬曆三十七年(一六〇九)汪汝淳刻本。萬曆間陳邦瞻、汪汝淳重新編刻“明初四家詩”,《重刻張來儀静居集》半葉十行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版心鐫“静居集”,卷端題“潯陽張羽來儀著  高安陳邦瞻德遠訂  新都汪汝淳孟樸同校”,前有萬曆三十一年(一六〇三)張睿卿序,後附萬曆三十七年汪汝淳《合刻國初四先生全集後序》。是書即據弘治本《静居集》刊刻并作了增補,如“五言古體”中增《毛公壇》一首,“七言古體”末補《吴興八景》一詩,“五言律詩”末補《夜投白蓮寺》一首,“七言律”末補《瓊姬墓》《過彭江》兩首,“六言律絶”末補《徐良輔耕漁軒》二首,“七言絶句”末補《離離煙樹》一首。並將原書六卷按篇幅均分爲四卷,如弘治本卷一“五言古體”二百三十五首,而卷二“樂府歌行”僅四十五首,萬曆本卷一收“五言古詩”一百零七首,卷二收“五言古詩”與“樂府歌曲”共一百五十六首,卷三將七古、五律、七律合爲一卷,卷四將七律、五絶、七絶合爲一卷,使四卷篇幅均衡,但編排順序並未改變。傅增湘曾指出:“但取篇葉齊等,任意歸併……此集之變易舊式,實始於陳邦瞻之覆刻,迨張本傳世既稀,後人遂不知原編之爲六卷,良足慨矣。”[2] 日本静嘉堂文庫藏鈔本《静居集》四卷,即録自萬曆刻本。 

《重刻張來儀静居集》四卷《補遺》一卷《校勘記》一卷《校勘續記》一卷,民國四年(一九一五)胡思敬輯刻《豫章叢書》本。是書以萬曆本爲底本,又據《三希堂石渠寶笈法帖》補《懷友詩》廿三首作爲《補遺》一卷。魏原曠撰《校勘記》一卷,出校記七十二則;胡思敬撰《校勘續記》一卷,出校記十八則,對萬曆本之訛誤作了近百處校改。卷末胡思敬跋云:“此集用萬曆陳刻本付刊,行款一仍其舊,唯原刻以《雨中試筆》《送莫翥入郭》《山居寄止仲》《題胡玄素畫》諸近體編入五古,殊欠斟酌。以流傳既久,亦不敢輕改,用存古書真面。”[3]

從明弘治刻本到萬曆刻本再到《豫章叢書》本,《静居集》流傳有序且不斷增補。民國間商務印書館編纂《四部叢刊》所收《静居集》,即據弘治刻本影印,[4]六卷本《静居集》遂成爲張羽詩集通行版本。但《静居集》存在重大缺陷,至少誤收百餘首元代釋英之作。早在萬曆間張睿卿就已指出:“曩從舊家得刻本,板既漫漶,中復贗缺。”[5]乾隆間四庫館臣在釋英《白雲集》之提要中亦云:“其贈趙孟若七言律詩,亦見張羽《静居集》中。然附載趙孟若和詩,而(《白雲集》)卷端又有孟若序,則二人倡和,於事理爲近。張集蓋偶爾誤收。”[6]《白雲集》卷一《奉贈趙似之架閣》詩題下,四庫館臣又注云:“張羽《静居集》亦載此詩,而無趙孟若和詩。”[7]可見明清時人已注意到其誤收問題。但《静居集》並非僅僅是“偶爾誤收”,而是幾乎將整部《白雲集》收入其中。目前學界雖已多次考證其誤收情况,但對誤收詩歌具體數量一直未有定論。如楊鐮指出《白雲集》存詩一百零一首中九五首重見於《静居集》;楊鑄則云《静居集》與《白雲集》重見詩達一百四十四首,但在列舉誤收具體篇目時又統計爲一百十三首;王頲考證《静居集》與《白雲集》有八十首重見詩;陳清鋒則認爲《静居集》至少誤收《白雲集》一百零四首。[8]對於誤收詩數量是九十五首、一百四十四首、一百十三首、八十首還是一百零四首之紛争,除計算有誤外,使用釋英《白雲集》版本不同是造成統計混亂的重要原因。現存釋英《白雲集》有清知不足齋鈔本、《四庫全書》本、《武林往哲遺著》本、日本應安七年(一三七四)刻本等,前三者收詩一百零二首,和刻本收詩一百五十首(含三首友人和作),前三者内容均見於和刻本中,而和刻本多出的四十餘首詩,均重見於《静居集》中。如陳清鋒考證出僅見于《静居集》但應屬於《白雲集》之詩至少九首,其實這九首均見於和刻本《白雲集》中。筆者以和刻本《白雲集》統計,釋英一百四十七首詩歌中僅《對山曲》《秋夜曲》《陌上桑》《滕州荆僧正院陪苑此時王直卿同知諸公讌作》《言詩寄致祐上人》《書定長老自保銘後》六首不見於《静居集》,其餘一百四十一首及附録三首他人詩作,均重見於《静居集》中。

對於《静居集》誤收釋英詩歌之原因,學界亦無定論。如楊鐮認爲是編刻者張習作僞;楊鑄指出是張習“求全”心態未能詳細考證而“誤入”,但兩説均屬猜測,並無證據。王頲則云張羽“摘抄了前書(《白雲集》)中的作品,並以此寄予業已剃度的朋友”,屬於“假借前人作品饋贈”情况。其證據爲張羽詩集中《涉世寄道衍》一詩,在元釋英集中作《涉世》,内容一致,僅題目有所改動。由於道衍(姚廣孝)與釋英並無交集,而張羽與道衍多有詩文酬唱,[9]故可證明張羽抄寫釋英之詩以酬唱道衍。王頲此説殊有新意,但亦值得推敲。《静居集》幾乎將《白雲集》全部收録(一百五十首收一百四十四首),顯然已不是“摘抄”;且《白雲集》中有六十餘首標有姓名,均爲釋英交遊之友人,《静居集》亦全部收入,張羽當不會假借這些詩歌爲“己作”饋贈朋友。或是張羽曾將《白雲集》過録一遍,後人卻誤爲張羽所作。然此説亦屬猜測,期待有新的證據發現。 

《静菴張先生詩集》  

清初鈔本(四庫底本) 

上海圖書館藏

《重刻張來儀静居集》

 明萬曆刻本  

 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

《張來儀七律鈔》

  清石研齋七律鈔選本

 國家圖書館藏

《重刻張來儀静居集》

  鈔本 

日本静嘉堂文庫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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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菴集》系統與四庫底本替换問題

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收録張羽詩集四卷,然其書名及版本來源學界多有誤解,首先需要規範文淵閣本張羽詩集之書名。詩集卷首附四庫提要云“《静居集》四卷,明張羽撰”,然該書每卷卷首均作“静菴集”,當以此爲准。再者,四庫本張羽詩集共兩册,封面分别作“《静菴集》卷一、二”,“《静菴集》卷三、四”,版心亦均寫有“静菴集卷×”字樣。查文津閣、文溯閣本提要,均作“《静菴集》四卷,明張羽撰”。[10]可知《四庫全書》中張羽詩集書名爲“静菴集”無疑,僅文淵閣本卷首《提要》《欽定四庫全書總目》中作“静居集”,[11]而學界不加考辨,多沿用“静居集”之誤稱。

四庫本《静菴集》之底本來源,學界多認爲出自明萬曆刻本,如《四庫提要訂誤》云:“《静居集》四卷……四庫所采當系陳邦瞻復刻本。此集原爲弘治時張習據抄本刻,凡六卷……而陳邦瞻唯依篇幅大小分卷,不顧義理,縮編爲四卷。”[12]《中國古典詩歌要籍叢談》曰:“張集最早爲弘治四年(一四九一)吴郡張習刊本,編爲六卷,分體編次,以後萬曆陳邦瞻刊本改爲四卷,内容任意歸併,'四庫’據此本以入録,錯誤很多。”[13]《中國文學通典》載:“《四庫全書》所收則以明萬曆間陳邦瞻所刊四卷本爲底本。”[14]《中國古代詩文名著提要》中論及張羽《静居集》亦云:“今有《四庫全書》文淵閣本。此集是以明萬曆三十七年陳邦瞻、汪汝淳校勘本爲底本。”[15]《中國古籍總目·集部》中亦僅據卷數相同,而將萬曆本《静居集》四卷與四庫本《静菴集》四卷合併爲一書。[16]然實際情况並非如此,筆者對比文淵閣四庫本《静菴集》與《静居集》,發現兩書在具體内容、編排體例、收詩數量上差異甚多,《静菴集》底本絶非萬曆刻本《静居集》。 

首先,兩書編排體例、順序不同。萬曆本《静居集》四卷分别是卷一“五言古體”,卷二“五言古體”、“樂府歌行”,卷三“七言古體長短句”、“五言律詩”、“五言排律”、“七言律詩”,卷四“七言律詩”、“五言絶句”、“六言絶句”、“七言絶句”,而四庫本《静菴集》爲卷一“五言古詩”,卷二“七言古風”、“樂府歌行長短句”,卷三“五言律詩”、“七言律詩”、“五言排律”,卷四“五言絶句”、“七言絶句”;且詩歌順序差異甚大,如《静居集》開篇《雜詩》三首,在《静菴集》中分别是第一、第十七、第廿四首;《静菴集》第四首《雜詩》二首,在《静居集》中分别是第七十四、第二首;《静菴集》中第五至十首《懷方員外彝》《立秋日早泛舟入郭》《游戴山》《雨後戴山游眺偕黄孝廉陳茂才》《和答童中州》《初至西林喜遇幼文》,在《静居集》中分别是第七十一、第四十八、第十、第五十、第一百十四、第八首。[17]其次,萬曆本《静居集》收詩七百餘首,而四庫本《静菴集》僅收詩四百餘首,但其中相同者僅二百餘首,且這二百餘首詩中又有近半數在題目、内容上有大量異文,詳見其後論述。最後,《静菴集》中有九十餘首詩不見於《静居集》,而《静居集》中亦有四百餘首詩不見於《静菴集》。兩書編排順序、存詩數量不同或是由四庫館臣隨便删改、歸併底本所致,但《静菴集》近百首詩不見於萬曆刻本,且有衆多異文存在,則充分證明四庫本底本絶非源自萬曆本。學界受四庫提要著録“静居集”書名之誤導,又因其卷數相同,故有此誤解。

《静菴集》底本應爲上海圖書館所藏清鈔本《静菴張先生詩集》,是書素紙半葉九行行十八字,無序跋。首頁鈐滿漢文官印“翰林院印”,書中多有校改之處,如“玄”、“弘”等字原不避諱,後皆描作缺末筆;眉上多批抄寫格式,具有典型四庫底本之特徵。[18]與文淵閣本《静菴集》對比,可更清楚證明兩書版本順承之關係。首先,兩書收詩數量、編排順序上基本一致,《静菴集》卷一、卷二與其編排順序一致,卷三開始略有不同,實乃《静菴張先生詩集》並未嚴格按體分類,如《感秋》一詩爲五言律詩,其後《送秦縣丞》《送鄭主簿》《十月一日從幸太平門閲武應制》《元日曉祀》四首爲五言排律,再後《懷故妻及亡兒》《憇桃花園》等又爲五言律詩。[19]四庫館臣將其按體分類後重新作了編排,故導致兩書卷三、卷四順序略有不同。其次,《静菴張先生詩集》中詩歌有七十餘處缺字,《静菴集》相對應亦一一缺失,足以證明文淵閣四庫本《静菴集》是據其抄寫而成。[20]

然衆多學者誤認爲《静菴集》來源於萬曆刻本《静居集》,其亦有根據。《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著録《静菴集》爲“浙江巡撫採進本”,查《浙江採集遺書總録》:“《静居集》四卷,刊本。”[21]可知浙江巡撫當時進呈之書確爲萬曆刻本。值得注意的是,四庫館臣所言《白雲集》中趙孟若和詩、《奉贈趙似之架閣》等並不見於文淵閣本《静菴集》,而見於萬曆刻本《静居集》,這也證明四庫館臣確曾見過萬曆刻本。但四庫全書館開館後所收書中還有一種張羽别集,《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載:“《静菴集》一卷,兩淮馬裕家藏本。明張羽撰。羽有《静居集》,已著録。此本删存原集四分之一,改名《静菴集》,不知何人所選,其去取未爲精當。”[22]《静菴集》即上海圖書館所藏《静菴張先生詩集》。筆者以爲,四庫館臣最早以浙江巡撫進呈明萬曆本作爲底本,將兩淮馬裕進呈清鈔本列入“存目”,並據萬曆本作“《静居集》提要”。但在編寫過程中四庫館臣發現萬曆刻本誤收元釋英之詩,故最後未採用萬曆刻本,而選擇列入“存目”之清鈔本,並將原不分卷的清鈔本分爲四卷以應萬曆本之卷數,書名也改作《静菴集》,但卷首《提要》仍沿用原作“《静居集》提要”,所以造成其書名及底本來源之混亂。 

由於目前所見釋英詩歌並非全本,故《静居集》中誤收之作,恐怕不止已知的一百四十四首。至於《白雲集》之外是否有其他詩歌混入《静居集》中,亦有待進一步考察。且誤收詩在《静菴集》系統中同樣存在,如《静菴集》卷二《雲山圖》一詩:“青山青青白雲白,一尺小溪千里客。扁舟艤岸不見人,雞聲何處秦人宅。桃花流水春鱗鱗,不識人間有戰塵。待得紫芝如掌大,歸來閑作太平民。”[23]該詩又見於元張憲《玉笥集》卷六,題作《青山白雲圖》。[24]《静菴集》卷四《絶句》一詩:“憑闌兩客怨斜曛,此日同吟只欠君。江閣雖高猶不見,幾重山水幾重雲。”[25]又見於高啓《高太史大全集》卷十七,題作《登江閣遠懷徐記室與杜進士同賦》[26]。《静菴集》與《静居集》剔除重複,共計詩歌八百餘首,儘管經過歷代編者不斷增補,[27]仍有相當數量的詩歌散佚,有待進一步輯佚。

  • 《行書懷胡參政一首》

  •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張羽文集考辨

《張來儀先生文集》不分卷,現存鈔本十種,民國刻本一種。鈔本曾由盧址“抱經樓”、黄丕烈“士禮居”、張金吾“愛日精廬”、張蓉鏡“小琅嬛福地”、丁白“月河精舍”、勞格“丹鉛精舍”、丁丙“八千卷樓”、陸心源“皕宋樓”、趙宗建“舊山樓”、費念慈“歸牧堂”、章壽康“式訓堂”、徐乃昌“積學齋”、蔣汝藻“密韵樓”等珍藏,經何焯、盧址、邵恩多、單學傅、丁丙、胡思敬、魏元曠等人手校,對研究校藏書史、勘學史均有一定的價值。今在前人研究基礎上,[28]對張羽文集之傳抄與遞藏、版本與校勘略作考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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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集的傳抄與遞藏

張羽詩集在弘治、萬曆間兩次刊刻,明清時流傳已廣,但文集一直未付剞劂,罕有見者。約弘治、正德間,何掓立曾向楊廉詢問張羽文集,楊廉復書云:“朱一齋、吴思菴碑文謹録以奉。《張來儀文集》無有,有則當續附呈也。”[29]這是較早提及張羽文集之記載。王聞遠《孝慈堂書目》著録:“《張來儀詩文集》二卷,崑山葉氏藏書。一册,鈔白,八十六番。”[30]今亦未見張羽有詩文合編之集。清初金檀《文瑞樓藏書目録》著録:“張羽《静居集》四卷……又文集一卷,鈔。”[31]然具體版本不詳。嘉慶二十五年(一八二〇)九月,黄丕烈購得鈔本一册,跋云:“頃書友攜故書數種來,中有《張來儀先生文集》,雖殘毁已甚,余詫爲得未曾有,因出重直購之。至於書之霉爛破損,係經水濕蒸潤,故裱托爲之。此又何義門歸舟落水故事,余所見宋元舊籍,其藏本往往如是,固不特中有義門手校朱文,彰彰而始信之也。物主謂文氏抄本,故索重直,余見不之及,其信然乎?抑否乎?”[32]是書前後均有缺損,最後十餘篇幾不能卒讀,當是康熙三十九年(一七〇〇)何焯覆舟西江所致。[33]道光三年(一八二三)二月,黄氏所藏轉爲張金吾(號月霄)“愛日精廬”所有,黄丕烈題云:“余於去秋友人錢唐何夢華介歸海虞張君月霄,夢華録副,易償他書之直。”[34]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中有著録。是書後爲瞿氏“鐵琴銅劍樓”所得,一九五九年由瞿鳳起捐獻給北京圖書館。[35]是書現存國家圖書館(書號〇六六五七),素紙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鋟“蕘圃”、“黄丕烈印”、“士禮居”等印,卷首有黄丕烈手跋二則,卷末有黄氏手跋三則。收文五十一篇,《山雉賦》起,《漏月齋記》止。

《張來儀先生文集》易手之際,由何元錫(號夢華)録副本,黄丕烈請邵恩多(字朗僊)校勘一過:“月霄介余年家子邵朗僊易余向年所收故友之物……二月二日晚,從西山歸,始知朗僊已校訖寄過。”[36]此書後爲勞格“丹鉛精舍”所藏,勞氏補遺《雲谷記》《王氏潔養堂記》《滁陽王廟碑》《七姬權厝志》《跋張貞居雜詩册》《丘太卿畫像贊》《丹崖先生畫像贊》七篇附于後,《雲谷記》下云“中缺一葉”,僅抄録該文前兩行與後三行。卷首勞格補鈔目録,但補遺部份目録僅有五篇,無《雲谷記》《丹崖先生畫像贊》首末兩篇。或是先補遺五篇,後又發現《雲谷記》與《丹崖先生畫像贊》兩篇,因文集是按體分類編排,故只能補在卷首與卷末,目録尚未及更改。是書今存上海圖書館(書號七九〇八一六),素紙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朱筆題“道光癸未上元日,從義門校舊鈔本勘過”,卷首有目録及過録黄丕烈跋,鋟“勞參軍”、“徐乃昌讀”、“勞格”、“季言”、“朗僊手校”等圖記,卷末過録黄丕烈二跋。收文五十一篇,《山雉賦》起,《漏月齋記》止。

何元錫所録副本,張蓉鏡“小琅嬛福地”亦據以過録,後轉爲趙宗建“舊山樓”收藏。是書現存國家圖書館(書號一四八九一),素紙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朱筆題“道光癸未上元日,從義門校舊鈔本勘過”,有“蓉鏡珍藏”“虞山張氏”、“趙宗建印”、“愚山愚公”、“非昔居士”、“曾在舊山樓”等圖記。民國二十七年(一九三八)潘景鄭曾目驗是書,對其遞藏過程記之甚詳:“張來儀先生……文集一卷,未付剞劂之業,自來藏家止傳寫本而已。黄蕘翁得何義門先生手校一本,後歸張氏愛日精廬,蕘翁復録副自存,並屬邵朗僊勘正誤字。洎後諸家傳録,胥出於是。黄本流傳,不可蹤跡,此舊鈔本一册,蓋跡出於黄本者,爲張芙川先生舊藏,蕘翁跋語,備録無遺,前有朱筆校語云:'道光癸未上元日,從何義門校舊鈔本勘過。’不知出於誰手?文字殘靨,壹仍其舊。丁初園先生跋,稱是本即蕘翁録副之本,又斷定卷尾跋語爲蕘翁手筆;其朱筆校語,謂出朗僊之手。諦審實末敢信。蓋初園所惑,以蕘翁諸跋俱出整楷迻録,獨卷尾一跋,字體草率,疑爲蕘翁手筆。竊謂跋中朗僊姓邵,誤'邵’爲'郡’,是爲迻録時所誤無疑。况筆意實不相類,是必芙川先生傳録之本,而所據則爲蕘翁所録副本,故尾跋亦不作楷寫耳。此本由張氏歸舊山樓趙氏,初因蓋得諸舊山樓者,書中藏印,可蹤跡得之。”[37]收文五十一篇,《山雉賦》起,《漏月齋記》止。

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冬,丁丙自蘇州書肆“緑潤堂”購得《張來儀先生文集》舊鈔本,《善本書室藏書志》有著録。是書現存南京圖書館,素紙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朱筆題“道光癸未上元日,從義門校舊鈔本勘過。朗僊”,有“八千卷樓藏書印”圖記,卷首過録黄丕烈跋。丁丙跋云:“越十年繙閲,以《東城襍記》所録《竹深亭記》補脱文,安得别有佳本而校補完畢邪?”收文五十一篇,《山雉賦》起,《漏月齋記》止。

張金吾“愛日精廬”所藏鈔本,張蓉鏡曾倩工抄寫,藏於“小琅嬛福地”。是書現存上海圖書館(書號七八八八〇二),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白口,四周雙邊,無魚尾,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封題篆書“張静居先生文集”、“傳録義門校本,小琅嬛福地藏”,有校籖數條,無目録。卷前有道光五年(一八二五)魏亨奎題記,卷末過録黄丕烈跋,另有蔣因培跋、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唐瀚題跋。鋟“小琅嬛福地”、“味經”、“蓉鏡珍藏”、“在處有神物護持”、“小琅嬛福地清閟張氏珍藏”、“清河張氏”、“琴川張蓉鏡寓目”、“蓉鏡珍藏秘笈”、“琴川張氏小琅嬛清閟精鈔珍藏”、“畹芳女士”、“琴川張氏小琅嬛清閟精鑑秘帙”、“小琅嬛清閟藏書”、“小琅嬛福地繕鈔珍藏”、“張澤璂印”、“五會”、“懷古清湮”、“張乃雄”、“楊幼鏡印”、“硯芬”等二十餘方圖記,可見其珍視程度。

張蓉鏡“小琅嬛福地”所藏另一副本,後爲丁白“月河精舍”所得,今存台灣“國家”圖書館(書號一一二一三),素紙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卷首有“咸豐辛酉月河丁白重整遺籍”、“蓉鏡珍藏”、“手鈔積萬卷數世之苦心流落不知處壁出絲竹音”等圖記,有目録。咸豐十一年(一八六一)丁白作校勘補鈔,卷端朱筆題跋云參照勞格輯本校勘并增補目録,但正文後并未見輯佚文,或是另紙抄録。卷末過録黄丕烈三跋、蔣因培跋,另有道光十年(一八三〇)丁學傅跋云:“舊鈔《張静居文集》一册,何義門朱筆點校,舟行落水,濕蒸爛損,裝褙成帙。嘉慶中,黄復翁珍藏士禮居,及歸吾邑張月霄愛日精廬。芙川詞兄因得倩工影寫此册,再臨黄《跋》而藏之小嫏嬛福地。蔣《跋》言裝褙極精,乃指原本耳。今原本不復知所在,此册爲絶無僅有之寶。”

陸心源“皕宋樓”亦曾藏有舊鈔本,《皕宋樓藏書志》載:“張來儀先生文集一卷,舊鈔本,何氏義門手校。”并過録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之題跋。[38]是書今存日本静嘉堂文庫,素紙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卷首鋟“歸安陸樹聲藏書之記”、“静嘉堂珍藏”圖記,無序跋目録,收文五十一篇,《山雉賦》起,《漏月齋記》止。

盧址手校舊鈔本,曾在盧氏“抱經樓”[39],後爲沈曾植所得。是書現存台灣“國家”圖書館(書號一一二一二),素紙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静居,潯陽人,又號静菴”,鋟“潛庸”、“二嶽祠官”、“霞秀景飛之室”、“四明盧氏抱經樓藏書印”圖記。無目録,卷末有宣統壬子(一九一二)沈曾植跋云:“四庫録《静居集》,有詩無文。丁氏藏士禮居抄本《張來儀先生文集》,題目與此同,而殘缺已甚,《竹深亭記》脱文,至籍厲氏《東城雜記》填補之。今此本《亭記》無脱文,餘亦完善可讀。爲盧學士抱經樓藏書,卷中朱墨其手蹟,可寶也。”收文五十七篇,《山雉賦》起,《故車清叔墓銘》止。

費念慈“歸牧堂”藏舊鈔本,即據盧址校本鈔録。是書現藏台灣“國家”圖書館(書號一一二一四),素紙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静居,潯陽人,又號静菴”,鋟“歲在游兆霜月之靈得師趛鼎名所居曰趛齋”、“費念慈印”、“屺懷父”、“西蠡所藏”、“琅邪費氏”、“鍥不捨齋”圖記,無目録序跋,收文五十七篇,《山雉賦》起,《故車清叔墓銘》止。

清光緒二十三年(一八九七)章壽康據盧址校本鈔副,藏于章氏“式訓堂”,後歸徐乃昌“積學齋”,《積學齋藏書記》著録云:“《張來儀文集》一卷,明張羽來儀撰,章氏式訓堂鈔校本。……此系亡友章碩卿手景四明盧氏本,并過録黄復翁跋五則。碩卿名壽康,會稽人。此本即碩卿所贈。”[40]是書現存國家圖書館(書號〇八五五八),素紙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静居,潯陽人,又號静菴”,卷首録黄丕烈三跋,後題“光緒丁酉三月,以舊鈔景副校畢,録蕘翁跋於商鼎漢竟之室”,有“積學齋徐乃昌藏書”、“乃昌校讀”、“積餘秘笈識者寶之”、“會稽章氏式訓堂藏書”、“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壽康手校”圖記。封題“張來儀文集一卷”,下題“四明盧校本影寫,丁酉三月”,卷末記曰“丁酉三月二十日校讀”,均鋟“壽康讀過”印。收文五十七篇,《山雉賦》起,《故車清叔墓銘》止。

瞿世瑛“清吟閣”曾收藏過黄丕烈校本,《清吟閣書目》著録“張來儀文集,黄蕘圃校本”。[41]蔣汝藻“密韵樓”曾收藏小琅嬛福地鈔本,民國十二年(一九二三)陳乃乾在《豫章叢書》本《張來儀先生文集》後跋曰:“密韵樓主人以六十金購得鈔本《張來儀集》,爲張芙川手寫,斷畫缺字悉以原本。卷末蕘翁三跋摹寫亂真,蓋鈔本中之至精者。”[42]是書或已亡佚。江天鐸亦曾收藏過張羽文集,倫明《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云:“競公中歲研書法,餘事論文語語精。近得張儲二家集,爲言風格壓元明。”并註云:“花縣江競庵天鐸,專法學,書法勁絶,其詩文委抑深奧,自成一派。近居滬上,喜搜求集部,每遇佳本,輒書來相炫。近得張來儀、儲柴墟二文集,言來儀文爲元文第一,柴墟爲唐順之師,順之不能出藍,皆其獨到之見。余愧未讀二家專集,無以復之也。”[43]江天鐸所藏俟考。

  • 《張來儀先生文集》 清鈔本(何焯批校、黄丕烈跋) 國家圖書館藏

  • 《張來儀先生文集》 清光緒二十三年章壽康鈔本 國家圖書館藏

  • 《張來儀先生文集》 清琴川張氏鈔本 上海圖書館藏

  • 《張來儀先生文集》 清鈔本(邵恩多校、勞格輯補) 上海圖書館藏

  • 《張來儀先生文集》 清鈔本(丁白校補) 臺灣『國家圖書館』藏

  • 《張來儀先生文集》 鈔本 日本静嘉堂文庫藏

2

文集的校勘與版本

《張來儀先生文集》在傳抄過程中已多有校勘,或正其訛,或補其闕,其中既有何焯、盧址爲代表的小學家,改一字慎之又慎,必求言之有據;亦有胡思敬、魏元曠爲代表的出版商,爲追求鄉邦文獻完整而大量臆補。這些校勘既是考辨其版本系統之重要依據,對當前重新整理張羽文集亦有參考價值,今略作述論。

何焯在未有他本可參校的情况下,更多是以理校。《畫屏贊》中“白雲蔭軒,飛嵐入榥”一句,何焯先以朱筆將“榥”改作“幌”,後仍以墨筆改回“榥”,而注云:“榥,《廣韵》注:讀書牀也。”黄丕烈特爲之拈出,稱“一字之師”:

此書之所以可珍,已備前跋。而中有一佳字,雖義門亦幾交臂失之、校而去之矣,必當摘出以示兒曹,而後知古人云“欲讀書必先識字”,此小學之不可不講也;“讀天下書未遍,不可妄下雌黄”,此校書之不可不慎也。且人生才識有限,安得讀盡其書?即如《廣韵》,小學書之一種也,而中有“榥”字,注云“讀書牀也”,人盡忽焉。義門因得是集而讀之,而校之,且幾疑“榥”之爲“幌”,而朱校“木”旁作“巾”旁,幸下文又有“幌”字在,方悟“榥”字之非誤,而舉《廣韵》注以證之。此義門之講小學、慎校書也。兒曹其可弗知乎?古人其可弗效乎?雖謂吾之重價購書,爲此一字之師,亦無不可。[44]

再如《寶生堂七諭爲醫士高遵道作》中有“列姑射得之而如處女”一句,用姑射山之典。由於《莊子》之“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影響較廣,故“藐姑射”爲世人所熟悉,《豫章叢書》本《張來儀先生文集》亦將“列姑射”徑改作“藐姑射”。何焯眉批云“'列’字不誤,見《列子》”,覈《列子》載“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可知底本“列姑射”不誤,《豫章叢書》本擅改。

上海圖書館所藏張氏“小琅嬛福地”鈔本有校籖數則。如《鼓琴竹泉道人贊》“鼓璚房三疊之韵,賡之以蕊珠七言之篇”一句,墨筆批校云:“鼓字下當有'之以’二字。”從對仗角度看,確實應補“之以”二字,雖然並無版本依據。《瘞鶴銘》“有漁挽叉來獨魚”,校籖云:“獨魚之獨,疑當作擉。”按,擉爲刺、戳之意,與文意合。“漁舍舟逐焉。聞鳴聲甚哀,馳赴之”一句又加校籖云:“焉字下當有生字。”加入“生”字作主語句意更爲通順。再如《寶生堂七諭爲醫士高遵道作》校籖云:“方寸而斤百,以下皆有脱誤”。“汰獨,獨疑是濁”,均是理校。校勘者亦試圖用他書對校,如《書劉松年九老圖卷》一文用《南宋院畫録》卷四《張羽書劉松年九老圖卷》對校,如底本“乃仚閩工”之“仚”字,眉上朱批“《(南宋院畫)録》作'命’”;“使人展卷爲之歎息企慕,恨不身生其時而目覩其事”中“慕”、“恨”二字原闕,眉批“二字據《(南宋院畫)録》補”。对于落水本之缺損,傳抄中抄寫者也試圖爲之增補,如《竹深亭記》缺損三分之一,丁丙據《東城雜記》中《竹深亭》一文用朱筆補充完整。《南宋院畫録》《東城雜記》均爲厲鶚所撰,可知厲鶚曾見過完整的張羽文集。

清人校勘無論是校誤還是補闕,均嚴謹審慎,但胡思敬在編刻《張來儀先生文集》時,對自己認爲的錯字徑改,且不做任何説明。如《省齋箴》中引孔子之語曰:“加我數年,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盧校本、何校本系統均作“卒”,但《豫章叢書》本將“卒”改爲“五十”。是語出自《論語·述而》,是“卒”亦或“五十”本來就是一樁學術公案,朱熹認爲:“'卒’與'五十’字相近而誤分也……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45]我們這裡不討論“卒”與“五十”孰正孰誤,但就盧校本、何校本均作“卒”,而胡思敬採用通行本《論語》改爲“五十”來看,是極不可取的。《豫章叢書》同時收録張羽詩集與文集,詩集後附録魏原曠撰《校勘記》一卷、胡思敬撰《校勘續記》一卷,對底本闕誤之補正以校記形式展示,但《張來儀先生文集》卻徑改百餘處而不出校記,殊不可解。

前人對《張來儀先生文集》之缺字“不敢妄補一二”,[46]但胡思敬或是出於追求完善可讀之心理,據上下文之意推測填補,與魏元曠共同增補一千二百餘字。今覈以盧校本,可知其增補之處錯誤居多,僅以第一篇《山雉賦》爲例,《豫章叢書》本增補五處缺損共九字(增補處加下劃綫,括號内爲盧校本正字): 

乏馴養之美性,聊引吭於深幽。(迹)

豈爲害其無時,諒微生之易求。(饑渴)

沐霧雨而不渝,臨朝陽而逾煥。(晦)

雖外觀以爲遇,寔要己而成悲。(終在)

冀余踪之可諫,吉恒貴於用晦。(諫,道素)

胡思敬增補之九字中,僅最後一句中“諫”字正確,其餘八字均誤。我們對此亦不必過於苛責,缺損之字兩人也並非完全臆補,凡涉及時間、地名、人名者均闕之,以示慎重。最後《梅雪軒記》《增修文昌祠記》《尚絅齋記》《竹深亭記》《漏月齋記》數篇闕文過多,部份句意已難揣摩,《豫章叢書》本亦闕之,即魏元曠所云:“凡涉疑似及不可强通者,悉依原本闕之。”[47]經過胡思敬、魏元曠的努力,《張來儀先生文集》已成爲可讀之書,由於當時完整的盧校本尚未發現,而何校本多藏於私人之手,故《張來儀先生文集》更多是靠《豫章叢書》得以流傳。

《張來儀先生文集》根據内容可以分爲盧址手校本系統(以下簡稱盧校本)與何焯手校本系統(以下簡稱何校本)。盧校本版式均爲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静居,潯陽人,又號静菴”,收文五十七篇九十葉,内容完整。何校本版式均爲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卷端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收文五十一篇共七十葉,較盧校本少最後《陋居記》《錢氏園記》《贈何孝廉字仲章序》《祭徐幼文》《祭經歷張國瑞文》《故車清叔墓銘》六篇,且自《芙蓉莊記》開始闕文甚多。何校本雖因祖本落水導致闕文,但文字内容優於盧校本,後者多訛脱衍倒。兩種版本系統不僅是收文數量之差距,具體文字内容也有差異,茲舉《周雲章小像贊》《沈氏順德堂記》《筆妙軒記》三例:

儼乎其恭,廓乎有容……又類夫新甫之柏、徂徠之松。(盧校本)

儼乎其恭,廓乎其容……又類乎新甫之柏、徂徠之松。(何校本)

盧校本:“孝友也者,所以順乎父子兄弟之倫者也。”

何校本:“孝友之篤者,能順夫父子兄弟之倫者也。”(《沈氏順德堂記》)

盧校本:““蓋道中繩勾中鈎,方圓中規矩。”

何校本:“蓋平直道中中繩鈎,方圓中規矩。”(《筆妙軒記》)

何校本系統又可以分爲兩種,即黄丕烈“士禮居”過録本系統與張蓉鏡“小琅嬛福地”過録本系統。前者卷首均有朱筆題“道光癸未上元日,從義門校舊鈔本勘過”一句,而後者無;前者卷端所題“先生姓張,諱羽,號來儀,潯陽人,又號静居”皆作一行,而後者“居”字皆另起一行。具體還有文字内容之差異,以《寶生堂七諭爲醫士高遵道作》《會綵堂記》爲例

亦有瑠璃玫瑰,頳丹玄璣……(小琅嬛福地過録本系統)

 亦有璃珋玫瑰,頳丹玄璣……(士禮居過録本系統)

吴興城東北行五十里許,有軋渥……夾渥人煙聚落相映帶。(小琅嬛福地過録本系統)

吴興城東北行五十里許,有軋溪……夾溪人煙聚落相映帶。(士禮居過録本系統)

民國間胡思敬據小琅嬛福地鈔本録副作爲工作底本,然後編刻收入《豫章叢書》。是書半葉十行行二十字,黑口,左右雙邊,無魚尾,卷端題“潯陽張羽著”,版心鐫“張來儀先生文集”、“豫章叢書”,卷首有黄丕烈跋、目録,卷末收黄丕烈另二跋、補遺《敕賜滁陽王廟碑》《七姬權厝志》兩文及民國六年(一九一七)魏元曠、胡思敬二跋,將增補文字用陰文刻出,以示區别。據此可以繪出其版本系統圖:

《張來儀先生文集》版本系統圖

(同一圖書館藏兩種及以上者注明書號,不確定順承關係者用虚線表示)

滑動查看尾註

〔1〕     王鏊《(正德)姑蘇志》卷五十四,《景印清文淵閣四庫全書》第四九三册,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八六年版,第一〇三五頁。

〔2〕     傅增湘《跋》,《静居集》卷末,《四部叢刊》影印明弘治刻本。

〔3〕     胡思敬《跋》,《重刻張來儀静居集》卷末,民國四年刻《豫章叢書》本。

〔4〕           按,影印本卷首題“上海涵芬樓影印江安傅氏雙鑑樓藏明成化本,原書板高十九公分,寛十三公分”,其中“明成化本”誤,應爲“明弘治本”。

〔5〕     張睿卿《序》,《豫章叢書》集部八,江西教育出版社二〇〇七年版,第一三〇頁。

〔6〕     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六十六,中華書局一九九七年版,第二二〇三頁。

〔7〕     釋英《白雲集》卷一,《景印清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一九二册,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八六年版,第六六九頁。

〔8〕     參見楊鐮《元佚詩研究》,《文學遺産》一九九七年第三期;楊鑄《明初詩人張羽<静居集>版本考辨》,《文學遺産》二〇〇四年第五期;王頲《錯摭白雲——張羽<静居集>中訛入的釋英作品》,載氏著《古代文化史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七年版,第四〇三至四二〇頁;陳清鋒《張羽詩歌研究》,湘潭大學二〇一一年碩士學位論文,第一一至一六頁。

〔9〕     釋英卒時道衍年僅六歲,故兩人無交遊可能。而道衍《逃虚子集》中有《故友張羽畫金華山居圖》《宿福智精舍懷南鄰張羽來儀》等詩,張羽《静居集》中除《涉世寄道衍》外,還有《訪道衍上人時寓海雲》等詩,可知二人有交遊。

〔10〕   《四庫全書》出版工作委員會編《文津閣四庫全書提要彙編》,商務印書館二〇〇六年版,第六四九頁;金毓黻等《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中華書局二〇〇四年版,第二四五八頁。

〔11〕       按,今影印《文瀾閣四庫全書》所收爲《静居集》四卷,卷首提要録自文淵閣本,內容則出自萬曆刻本。

〔12〕   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中華書局二〇〇五年版,第四〇八頁

〔13〕   王學泰《中國古典詩歌要籍叢談》,天津古籍出版社二〇〇四年版,第四一五頁。

〔14〕   楊鐮、薛天緯主編《中國文學通典·詩歌通典》,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版,第四六二頁。

〔15〕   傅璇琮主編《中國古代詩文名著提要·明清卷》,河北教育出版社二〇一〇年版,第二三頁。

〔16〕   中國古籍總目編纂委員會編《中國古籍總目·集部》集二〇二〇六一六四條,中華書局二〇一二年版,第五四二頁。

〔17〕   按,《静庵集》與《静居集》詩題多不相同,如“雜詩”第一首(戚戚多憂思),《静居集》作“無寐時聞吹臺故”;“懷方員外彝”,《静居集》作“懷方員外以常”;“游戴山”,《静居集》作“春初游戴山”;“雨後戴山游眺偕黄孝廉陳茂才”,《静居集》作“秋雨登戴山”;“和答童中州”,《静居集》作“和答童中州掌教”等不一而足。

〔18〕   參見杜澤遜《四庫存目標注》卷五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七年版,第二五九三頁。

〔19〕   張羽《静菴張先生詩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印清鈔本,齊魯書社一九九七年版,集部二六册,第二八六至二八七頁。

〔20〕       按,文淵閣本《静菴集》成書于乾隆四十五年,四年後文津閣本《静菴集》鈔成,底本同爲《静菴張先生詩集》,但所缺內容四庫館臣作了補充。對此筆者另有專文論述,本文不再展開。

〔21〕   沈初等《浙江採集遺書總録》癸集上,杜澤遜、何燦注,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〇年版,第六三三頁。

〔22〕   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七十五,中華書局一九九七年版,第二三八六頁。

〔23〕   張羽《静庵集》卷二,《景印清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〇册,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八六年版,第五二四頁。

〔24〕   張憲《玉笥集》卷六,清《粵雅堂叢書》本。

〔25〕   張羽《静庵集》卷四,《景印清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〇册,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八六年版,第五四二頁。

〔26〕   高啓《高太史大全集》卷十七,《四部叢刊》影印明景泰刻本。

〔27〕   如王頲自《石渠寶笈》《徐氏筆精》《鐵網珊瑚》《南宋院畫録》等書中輯佚出張羽詩歌多首,參見氏著《古代文化史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七年版,第四二〇頁。但需要注意增補中再次誤入他人作品的情况,如萬曆本中所增之《毛公壇》應是張雨之作,《夜投白蓮寺》《瓊姬墓》《過彭江》《徐良輔耕漁軒二首》應是徐賁之作。本書整理中不再收入。

〔28〕       參見段曉華《張來儀文集》卷首《點校説明》,《豫章叢書》集部八,江西教育出版社二〇〇七年版,第三二九至三三一頁;李聖華《張羽詩文集版本考略》,《浙江師範大學學報》二〇一七年第五期。

〔29〕       楊廉《楊文恪公文集》卷四十六《答何掓立》,《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明刻本,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三年版,第一三三二册,第三三頁。

〔30〕       王聞遠《孝慈堂書目》,《叢書集成續編》本,上海書店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第六八册,第八九三頁。

〔31〕       金檀《文瑞樓藏書目録》卷八,《叢書集成初編》本,中華書局一九八五年版,第七八頁。

〔32〕       黄丕烈《黄丕烈藏書題跋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三年版,第五七〇至五七一頁。

〔33〕       何焯《羅昭諫集跋》云:“庚辰嘉平月,焯自潮郡榕城旋里,道經西江鳥屯,舟被風偃,琴書遊囊,盡入水中。而時際仲冬,雨雪連綿,曝無日色。舟師急於請行,凡濕書籍,咸以爐火烘焙,奈奚童又不經心,失於翻檢,微染焦薰之痕。”參見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四年版,第三一九頁。

〔34〕       黄丕烈《黄丕烈藏書題跋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三年版,第八二一頁。

〔35〕       瞿鳳起《第三次捐贈北京圖書館書籍》載:“《張來儀先生文集》一册,清鈔本,何焯校,黄丕烈跋,殘破”。見《鐵琴銅劍樓研究文獻集》第四章,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七年版,第八〇頁。

〔36〕       黄丕烈《黄丕烈藏書題跋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三年版,第八二一頁。

〔37〕       潘景鄭《著砚樓書跋》,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〇六年版,第二六二页。

〔38〕       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卷四十, 清光緒八年刻本。

〔39〕       按,台灣“國家”圖書館所藏著録爲“清盧文弨先生手校”,誤。因盧文弨亦有“抱經堂”,故將二人混爲一談。

〔40〕       徐乃昌《積學齋藏書記》,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四年版,第二二六頁。

〔41〕       瞿世瑛《清吟閣書目》卷二,《叢書集成續編》本,上海書店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第六八册,第一〇四二頁。

〔42〕       參見崔建英《明别集版本志》,中華書局二〇〇六年版,第一五九頁。按,今《傳書堂藏書志》未載《張來儀先生文集》。

〔43〕       倫明《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北京燕山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版,第九三頁。

〔44〕       黄丕烈《黄丕烈藏書題跋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三年版,第五七一頁。

〔45〕       朱熹《四書章句集註》,中華書局二〇〇八年版,第九七頁。

〔46〕       魏亨奎跋,《張來儀先生文集》卷首,上海圖書館藏小琅嬛福地鈔本。

〔47〕       魏元曠跋,《張來儀先生文集》卷末,民國六年刻《豫章叢書》本。

本文係《張羽集》前言,詩集部分曾刊於《中國詩歌研究》第13輯,有刪節;文集部分曾於“中西校勘學與中國近世文學文獻研究論壇”提交,會議中由天一閣博物館李開升先生評議,多有指正,謹致謝忱。

《张羽集》

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

 ISBN9787554014400 

(上下册)定价8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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