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工业简史

史啸虎译

 美国菲利普莫里斯烟草集团用弗吉尼亚烟草生产的万宝路牌（Marlboro）香烟广告，该公司因此于2009年输掉了一场打了10年的官司，被迫向已故万宝路香烟的拥趸烟民杰西·威廉姆斯的太太支付1.45亿美元（含息）赔偿金。

前注：中国2003年就签署了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但是迟至10年后的2014年11月24日，国务院法制办才对外公布《公共场所控制吸烟条例（送审稿）》，提出“所有室内公共场所一律禁止吸烟”等规定，公开征求意见。但遗憾的是，该条例送审已有6年至今仍未能出台。此文后注的相关数据可以揭示其原因。这篇《香烟简史》译文最早刊载于《国外科技情报》1981年第4期，后以《香烟工业一百年》为题刊载于《科苑》杂志1982年第1期。英文原文原载于美国《Science》杂志1980年第9-10期。2月4日是世界癌症日。今天在公众号上刊出此文，希望对于推动中国在公众场合禁烟起到一定作用。

今天，除粮食、布匹之外，香烟也许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为广泛的消费品之一。但是，烟草的种植史却大大短于粮棉作物，仅有三百多年，其中，卷烟工业的历史则更短，于今正好一百年（这里指1880年至1980年——译者注）。

在卷烟机问世之前，香烟全靠手工卷制，因此香烟在那时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品。1880年世界上第一部以发明人邦萨克命名的卷烟机问世。以后随着卷烟生产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香烟的销售量急剧猛增。比如，1890年美国仅消费了25亿支香烟，而1979年则生产了7045亿支香烟（美国香烟产量最高年份是1994年，那年卷烟产量约为9000亿支——译者注）。

香烟消费量的剧增，不能不引起有关方面，特别是医学界的关注与忧虑。现已发现，大量吸烟可以导致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等方面的数十种疾病，也会诱发许多种癌症，给人类的健康带来极大的危害。因此，许多科学家对烟草的成分及其作用于人体的生理生化过程进行了大量的研究。

烟草是一种美洲植物，学名为 Nicotiana。在欧洲殖民主义者来到美洲之前，世界上还不知道有烟草这个玩艺儿，更不知道吸烟。在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后一个世纪，一批意大利殖民主义者到达了北美洲弗吉尼亚东部的由英国人最先建立的居住地詹姆斯敦，他们从印第安人那里得知了烟草的妙用，一个个被香烟熏得手舞足蹈。但他们那时引种和所吸的烟草非常苦涩，因为不知道烘烤烟草以使之熟化。

到了1612年，一位名叫约翰・罗尔夫的英国人，从西班牙殖民地加勒比地区，把一种味道较淡的烟草品种引种在当时的英国在北美的殖民地弗吉尼亚，即当今美国的弗吉尼亚州。弗吉尼亚的土壤大都是缺乏氮素的沙土，种其它庄稼都不大适宜。但是罗尔夫没有想到的是，这种烟草在土地贫瘠的弗吉尼亚竟会长得如此之好，不仅产量高，而且质量尤为出色。直到今天，美国的弗吉尼亚烟草仍然著称于世（但在进入本世纪后，随着2003年世卫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颁行，各国加强对于吸烟危害性的宣传和控制，吸烟人数大幅度减少，高品质的美国弗吉尼亚烟草产量也开始走下坡路了。据资料记载，与1969年相比，2002年美国弗吉尼亚的烟草农场数量减少了70%，卷烟产量则减少到4000亿支——译者注）。

当时，人们还不知道烘烤烟草，只是把收割后的烟叶象庄稼一样堆在地上风干，然后切碎以供人们抽吸，但这种生烟草吸起来总有苦涩味，而且很凶。后来，人们发明了把烟草扎成束在一间烤房里悬挂起来，并通过给烤房四周墙面加热来熟化烟草的方法。这种烘烤熟化处理使烟草发生了化学反应，分解掉其中所含有的淀粉，这样处理过的烟草吸起来便不再苦涩，其滋味变得更加轻淡和爽口了。

当时烤烟的具体做法是，在悬挂着烟草的熟化室，即烤房的外面砌一个炉子，在炉子中燃烧木柴，使烟火通过烟道在烤房室内循环，发出热量以烘烤烟草。不过，由于最初的烟道结构既不好又粗笨，湿度又不易掌握，结果烟草及其烤房经常被烟火熏坏。

1865年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人设计出一种备有安全烟道的熟化室，借助于火烤熟化，可以安全可靠地烤制出颜色金黄、滋味柔和的烟叶。

烟草一经烤制就不再含碱，相反却略呈酸性，这就是烟草转苦涩为轻淡的根本原因所在。这种将烟草进行烤制的做法也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的吸烟习惯和方式。

大家知道，尼古丁只有处于碱性介质中才能轻而易举地通过人体组织进入血液，而当烟叶呈酸性时，每个尼古丁分子实际上都带有电荷，这种电荷会阻止尼古丁渗入粘膜里的毛细血管。相反，未经烤制的烟草燃烧时还会产生碱性烟雾，使得烟草燃烧后产生的大量尼古丁和有害物质借此而通过口腔粘膜被人体所吸收。另外，含碱量又会使烟草对人呼吸道更具刺激性。所以，人们抽吸晒干生切而不是烘烤的烟草不仅会降低烟瘾，还会给人体造成更大的危害。

经过烤制的烟草则不同，它产生的烟雾略呈酸性，不易于被唾液中和，因而尼古丁也不会经由口腔被人体所吸收。但是，由于烤烟烟雾的刺激性不大，人们会将这平和的烟雾吸入肺部，在那里烟雾的酸性便被中和，尼古丁失去了它的电荷，就会很快被人体所吸收并进入血液。携带有尼古丁的血液经肺部到达心脏，再因心脏的压缩，有15％的纯尼古丁剂量被输送到大脑，最终被大脑全部吸收掉。这一过程仅需7秒钟。

传统认为，吸烟是一种心理依赖性模式，就是说，吸烟主要是一种心理需要，而不是一种生理需要。这为吸烟人戒烟提供了可能。但是，作为一种生物碱的尼古丁会让人上瘾，而烟瘾则是非常顽固的。根据英国政府的研究和统计，在已开始吸烟的青年人中，仅有15％的人今后会不再吸烟，就是说，有85％的人将不可能戒掉烟瘾并会从其吸第一根香烟开始而走上终身吸烟的道路。

有多年吸烟史的人，当他企图戒烟时，会有两个星期浑身感到不舒服，心理上也似觉缺乏依靠，无所适从。而对大多数吸烟者来说，戒烟后想吸一支烟的欲望至少会持续一个月，但还有五分之一的戒烟者，要完全消除烟瘾甚至要花上5～9年的时间。

美国精神病学家拉塞尔认为，尼古丁只有被吸入肺部时才具有高致瘾性。吸烟者寻求尼古丁刺激有两个原因。首先，尼古丁进入大脑后可以给人带来一种捉摸不定的、但通常是愉快的感觉。一般吸烟者每年大约吸7万到10万口烟，即每天要有200到300次喷云吐雾。

如此频繁地接触尼古丁会大大强化吸烟行为。其次，短时间多频率吸入浓缩的尼古丁是保持大脑中尼古丁高含量也让吸烟者持续感到愉快的最好方法，甚至比静脉注射的效果还好，因为静脉注射必然会受到注射液或血液等稀释物的冲淡。

但是，即使是烟鬼们也要避免过量吸烟，因为燃烧后的烟草中还含有焦油等数十种致癌物，而且尼古丁摄入过多产生的临界效应也会引起恶心和呕吐。吸烟者的血液和大脑中尼古丁含量一降低，就会产生吸烟的欲望。而随着吸烟欲望的满足，吸烟者的心理和生理症状便会阻止继续尼古丁的吸入，因为这时脑电波会有变化，某些激素的含量降低了，而且心率和血压也降了下来。

针对吸烟的目的，研究者们还做了一项饶有趣味的试验。他们叫受试对象们坐在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给他们倾听飞机从头顶越过的形同现场音量的音响录音。然后让受试对象中的吸烟者吸烟。试验发现这些吸烟者在吸烟时，对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和呼啸声的反应与非吸烟者一个样，都比较平静。但是，当阻止他们吸烟，或只给他们抽吸含低尼古丁含量的香烟时，在飞机发出的巨大噪声中他们看起来就比吸烟时要烦躁得多，甚至比非吸烟者还要坐立不安。

从这项试验中，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家斯坦利・沙赫特得出结论认为：尽管吸烟有害健康，但长期吸烟者仍会列举各种理由，认为吸烟是为了给其生活增添一些乐趣，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之所以要继续吸烟下去，只是因为害怕和为了避免戒烟所带来的痛苦。

个人吸烟的速率取决于体内尼古丁含量降低的速率，而影响尼古丁从体内排出速率的则是尿液的含酸量。在任何时候，血液中尼古丁分子都有三分之一不带电荷，它们可轻易地穿过肾脏的细胞膜而进入尿液。如果尿液略微含酸，尿液中的尼古丁便立即带电，从而被潴留住，不再能返回血流之中，其结果是随尿液一起排出体外，使人体血液和大脑中的尼古丁含量降低。但如果尿液不含酸而呈碱性，那么，进入尿液的尼古丁就会重新返回血流，以维持原来的尼古丁含量。

所以，当吸烟者最想吸烟的时侯，可以预料其尿液正呈酸性。心理压力会酸化尿液，这就是心情郁闷时想吸烟的原因。吃饭也是这样，饭后一个半小时之内，尿液会明显变酸。这也是吸烟者饭后想吸烟的生理上的原因。

但是似乎也有例外。比如，人们早晨起床后尿液一般也呈酸性，那为什么吸烟者此时大多不想吸烟呢？对此科学家们认为，也许可用两个理由来加以解释：1，大多数吸烟者起床后均对尼古丁敏感；2，准备戒烟的人想推迟其每天的吸烟时间。

从1880年美国发明家艾尔伯特・邦萨克发明卷烟机以来，香烟工业已有整整一百年历史了。在这一百年里，世界烟草的消费量已达到了顶峰并开始呈下降趋势了。

目前，人们已认识到，烟草会给人体健康带来很多危害，除了导致癌症，还会引起一系列疾病（2017年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已将吸二手烟和吸烟均列为一级致癌物——译者注）。现在公共场合吸一支烟已不再被认为是一种正常的行为，许多地方已对吸烟者挂出了“禁止入内”或“禁止抽烟”的招牌，如果违反，甚至会受到检控。看来现在应该是人类结束烟草种植和香烟工业历史的时候了。

据估计，在世界范围内对烟草危害性的宣传及其“围剿”之下，已有大约90％的吸烟者想戒烟或减少吸烟了。可是，人类为什么要戒烟呢？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人们戒烟的理由也就是为什么难以戒烟的理由，因为，吸烟既可以上瘾，让吸烟者快乐，但吸入的烟草烟雾也可以致人于死地。香烟的危害性也让人们越来越远离香烟。很多国家还出台了在公开场合，包括公园、街道和所有公众场合限制吸烟的法规，致使香烟行业作为一个产业越来越萎缩。

以美国弗吉尼亚林奇堡（Lynchburg, Virginia）为例。1785年，约翰·林奇在这个地方建立了第一个烟草仓库。林奇堡也就此发展成为了一座城市。南北战争后，林奇堡又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散装烟草交易市场。然而，随着吸烟行为的失宠，烟草工业需求大幅下降，林奇堡的烟叶仓库开始逐步关闭。1996年，最后一个名为“新农仓库”的烟草仓库也在林奇堡关闭了。

后注：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当今几乎所有国家烟草产量和消费量都在下降，唯独中国的烟草消费量却仍呈逐年上升趋势。2003年中国签署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时，所得的烟草税收仅为1600亿元人民币，然而到了2018年，中国却生产了2.34万亿支卷烟（而这一年面向全世界销售的美国卷烟产量则降至3000亿支，只是中国产量的一个零头），占全世界卷烟产量的40%以上，烟草税则猛增到1.16万亿元人民币，增长了近5倍！但据相关估算，中国每年仅治疗和护理因空气污染而致病者的医疗费用开支就远高于这一烟草税入。这还没有将每年上百万人因吸烟或被动吸烟而弥患癌症并因此而失去生命的损失计算在内。一个国家为了多征税收而忽略国民健康怎么解释也是说不过去的。何况所有在中国生产的卷烟居然都是一家国有独资企业——国家烟草专卖局，即中国烟草总公司生产的。中国在所有公众场合（不仅仅是室内）推行禁烟刻不容缓，而中国控烟法律缺失的不正常状态再也不能持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