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然拔俗｜清代山水画手张赐宁

千百年来，山水画以鲜明的文化品格、丰富的表现形态，参与了中华民族艺术精神和人文气象的构建，中国画的最大画种和门类。但自清中叶以来，这个为文人画家所钟爱的艺术形式，在面临世俗趣味的气变和画家生存境遇变迁的双重压力之下，经过由盛到衰的变化。在盛极一时的“四王”之后，虽然还有“小四王”“后四王”，但一味地模仿因袭却让山水画的发展进入了泥古不化、逡巡不前的状态。但不可否认这种变近中，也出现了许多优秀的画家，扬州画坛的张赐宁就是其中一位。

张赐宁((1743-1817年后)，字坤一，号桂岩、十三峰老人、富春山樵、北海外史，清直隶沧州(今河北沧县)

明清时期，沧州是京畿重地，人才辈出，著名学者纪晓威就是张赐宁表兄。张赐宁自幼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故才思敏捷，技艺出众。他幼习工笔，擅长人物肖像，星年所作的《采药者图》即妙肖，名动公，著名学者孙星行、纪晓岚、牛绳祖等曾为之题跋。张赐宁所作纪晓岚半身肖像生动而准确地描绘了这位“痴”形象，是一幅形神兼备的佳作，被收入《阅微草堂谱》，著名山水画家王展见之，叹其笔妙，遂授其六法。张氏在其指导下,宗法宋元，上溯董巨,深得“四王”精髓,所作山水画气魄沉雄,用笔爽健。成年后,因倾慕扬州画派,又抛家离子,买舟南下。他初游幕于江南,后官南通管河州判,最后侨寓维扬(今江苏扬州),成为扬州画坛的一位职业画家。

▌张赐宁《溪桥诗思图》

张赐宁现存作品最晚的是嘉庆丁丑年(1817年）作《溪桥诗思图》，此时作者已74岁高龄，故笔墨豪放，气韵苍古。

是时扬州以经济繁荣、文化昌盛而著称,是运河中枢和盐业重镇,亦是江南粮、麻、布、茶的重要集散地,为全国最大的商业和文化都会。于是“海内文士，半集维扬”,全国各地卓有成就的书画家也纷至沓来,到此谋生和聚会。当时,以“扬州八怪”为主的人物花鸟画正在流行,而山水画已处于没落境地。故有“金脸银花卉,讨饭画山水”的民谚流行。而此时张赐宁甘冒讨饭的风险从事山水画,充分反映了他不同流俗的性格。同时，为顾及市场需求,卖画谋生,他也兼画人物花鸟。他博采众家之长，不拘泥于一家一派,故题材广泛,丰富多彩。

作为扬州画坛上的一位全能画家,他与扬州八怪中的罗聘齐名。西泠八家之一的陈鸿寿（曼生)评云:“近日画家以桂岩居椒翁(王学浩)之右,识者是之。”对此,画史上也多有记载,如李斗《扬州画舫录》中说他“作人物山水,多不依旧法，唯气韵过人。着色花卉,独称绝技”。蒋宝龄《墨林今话》说他“花鸟人物靡不工,而山水尤苍秀浑厚,超然拔俗”。钱泳《履园画学》说他“山水宗石田翁，或似文待诏(文徵明)粗豪之笔。落笔有奇气”。他的画对后世有重大影响,如海上画家虚谷、吴熙载、赵之谦、吴昌硕等都非常喜爱他的作品,多有模仿。他上承扬州画派之精髓,下开海上画派之先河,有承前启后之作用。传世作品有《秋山读书图》《菅草竹石图》《南徐山色图》《万木权桠图》等。著有《黄花吟馆集》《十三峰草堂诗草》。

《秋山图》纵117厘米,横66厘米,设色纸本，淮安市博物馆藏。上写山势峥嵘,林木茂盛,溪水清澈,深邃幽静。这里尽是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之景,表现了文人雅士隐迹江湖、啸傲山林的隐逸情趣。其近景所写者乃山崖溪涧，由远而近逶迤而来。左岸是岩石陡坡,上有凉亭翼立,旁有红树秀木,灿若云霞。右岸是由累累矾石组成的丘坡，上有林木数株,伟岸挺拔,生机一片。林后有屋宇二楹,前屋窗扉洞天，内有二雅士相对而坐,似在谈书论道。溪左有沿溪石路,迂回曲折。溪上有石桥一座,桥上高士一人,身着红衣,策杖而行,后有童子肩挑琴书相随,似是寻幽问胜。中景山势蜿蜒,丛林杂树，郁郁苍苍;更有那方塘碧水,波光涟艳,掩映在红树苍松之间。最后是高峰突起,白云缭绕,雄踞脾睨,气概非凡。此图构思平中见奇,近取其质，远取其势，层层推远,俨有干里绵延之势。图中山石以披麻兼解索皴,淡墨干笔皴擦,再以浓墨点苔,使之脉络分明,富有层次。特别是画中矾石的皴擦,从淡到浓,从枯到润，从润到焦,反复皴擦、积染，给人一种厚重之感。而秋林染,又以干湿浓淡不同的水墨相间衬托,万绿丛中一点红,夺目耀眼。画中林木形态,或直干仰叶，或曲本斜柯,高低参差,前后穿插,变化之中又显示杂而不乱的条理。树叶的画法,既有破笔仰点,也有双钩夹叶,还有点簇写意。树干有的是侧锋焦墨，有的是双钩淡染。这些方法都是依据树木各自的特点决定的，故而沉雄苍劲,气象万干。画中人物虽逸笔草草,但风神毕现、高古绝尘,有力深化了主题,表现了文人高士的隐逸乐趣。以全画观之,此图上轻而下重,上虚而下实,中景和下景又有方塘和溪涧,因而使画幅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密而不塞。画上落款云:“嘉庆六年五月,沧州张赐宁。”下钤“桂岩”朱文印。此“嘉庆六年”为1801年,是时作者58岁，正是艺术上最成熟的时期。

▌张赐宁《拟石田翁秋接鸣泉图》

张赐宁受沈周影响,吸取了沈周“粗沈”之画风,其主要变化是笔法由细变粗,景致由繁入简,如此图。

本文编辑整理自王厚宇 刘振永《苍秀浑厚 超然拔俗 清代张赐宁及其山水画》 一文，已做删减，原文刊载于2014年《收藏》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