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六十：金莲售色，娇儿盗财（中）

西门庆走后，不得不讲一下的一个人就是应伯爵了。我们都知道，西门庆在世的时候，应伯爵插科打诨、奉承、拍马屁，跟在西门庆屁股后面捡吃的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西门庆不在了，除了西门家之外，损失最大的估计就数应伯爵了，因为他的摇钱树没了。既然他跟着西门庆的目的是银子，那么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银子，而不是所谓的兄弟情谊。具体他是怎么做的呢？

首先，他号召结拜的众兄弟派钱给西门庆作祭：“大官人与你我相交一场，当时也曾吃过他的、用过他的、使过他的、借过他的，今日死了，莫非大家都推不知道了？他就到五阎王跟前也不饶你我这等算计，我寻思不若各出一钱银子，办一桌祭礼，买一幅轴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祭奠时少不的还讨回七分银子一条孝绢来。”应伯爵的这番话慷慨激昂，极具号召力。表面上是给他们去世的大哥作祭，其实是以这种方式打探如今西门府的内情，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捞一捞或者卖一卖的。

西门庆葬礼

如何办祭礼，如何如读祭文，这些只不过是幌子，我们暂且跳过。重点来看一看他是如何借此机会窥探西门府如今的内情的。

应伯爵先是见到吴大舅、吴二舅。西门庆一走，吴月娘的兄长吴大舅和吴二舅自然就成为现阶段西门府名义上的长辈，在一番打听之后，知道吴月娘产下一个遗子，应伯爵的反应是“愕然”。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西门庆竟然还留有一个遗子，这可是他发财路上的绊脚石啊。可能在收到西门庆死去消息的第一时间，应伯爵就已经在脑子里盘算着如何欺压西门庆的家人，如何充实自己的荷包了。对于中国家庭来说，只要还有男性，这个家就还没有散；只要还有男性的后代，一个家就可以延续下去。现在西门庆留下遗子，只要家里的妻妾们合力把他抚养长大，并教育得当，西门府不用二十年就可以光复。所以应伯爵的“愕然”，是计划被打破的不安与恐惧。

接着，应伯爵见的是现在西门庆的“孝子”陈敬济。陈敬济穿着孝服过来与应伯爵行礼，此时应伯爵说：“姐夫姐夫，烦恼。你爹没了，你娘儿每是死水儿了，家中凡事要你仔细。有事不可自家专，请问你二位老舅主张。不该我说，你年幼，事体还不大十分历练。”

接着又对在一旁的吴大舅说：“好大舅，虽故有嫂子，外边事怎么理的？还是老舅主张。自古没舅不生，没舅不长。一个亲娘舅，比不的别人。你老人家就是个都根主儿，再有谁大？”

都说应伯爵是一个能言会说之人，从这两段话我们大可看出应伯爵的野心。虽说孝哥是西门庆的儿子，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能否长成人还是一个问题，而且要到能独当一面还是很长远的事，那么现在西门家中唯一的男性就是陈敬济了。如果接到西门庆接力棒的陈敬济真的能够独揽大权独当一面，那么应伯爵想要捞油水那就很困难了。所以应伯爵硬是将吴大舅这个外家的人掺和进去，一方面想通过吴大舅稀释掉陈敬济的权力，另一方面也可通过此举拉拢吴大舅。对于西门庆如此庞大的遗产，吴大舅难道就没有想法吗？或许吴大舅正苦于没有由头插手西门庆的家业，现在被应伯爵这么一说，正好可以借风上道。陈敬济乳臭未干，吴月娘等人难当一面，如果应伯爵拉拢到吴大舅，那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都说投资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应伯爵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一直吊在西门庆这棵树上，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棵摇钱树。那么这棵新的摇钱树是谁呢？不是王三官，因为他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也不是新上任的何永寿，因为他太年轻，不过十来岁，撑不起大场面。应伯爵选的是清河县和西门庆有着相似背景和家底的张二官。

潘金莲售色赴东床，李娇儿盗财归丽院

《水浒传》中好汉要加入某个山寨是需要交投名状的，应伯爵想要投靠新的靠山，总不能空手上门。那么他交了什么投名状呢？那就是朝廷派下来的古器生意。这桩生意是朝廷建造园林、宫室，需要摆放一些古器玩物，单是东平府就摊派了其中预算的两万两。大家合着算了一下，其实只要出资一万两，就能把清单中的古器尽数买下来，也就是说只要接下来这桩生意，出一万两本金就能赚到一万两利润。当时张二官想接下这单生意做，只不过被西门庆半路拦截了，派了李三、春鸿和来爵带着十两黄金去找宋御史成功要到了批文。如今西门庆归西，李三想改变主意，骗西门家的人说要不到批文，向自己拿着批文投靠张二官做。但这件事又被春鸿说了出来，吴大舅一听恼怒了，想将李三、黄四拖欠西门庆本息共六百五十两银子的事告上衙门。最后吴大舅收了应伯爵的二十两贿赂，先收了李三、黄四二百两本金，再减免五十两利息，批文交到了应伯爵手里。应伯爵得到这份批文，成为投靠张二官的投名状。

最后，张二官因为这桩生意，无本赚了四千两银子，又托东京的人情关系，谋取了西门庆空出的提刑院职缺，家里也开始买花园、盖房子等等，走上了西门庆生前的路。

应伯爵

不仅如此，应伯爵还向张二官疯狂推荐西门庆的遗孀们。对于张二官来说，什么寡妇遗孀的他并不在意，于是当李娇儿偷着银子回到丽春院时，虽然年龄已经到三四十岁，而且“肉身沉重”，他还是花了三百两银子把她娶了回家，当了二房。他爹张大户曾经睡过的女人他也不在意，所以当应伯爵向他描述潘金莲的时候，他起了很大的兴趣，只不过后来听说潘金莲谋害亲夫以及和陈敬济的事迹之后被吓到了，从此远离了她。在张二官看来，取代西门庆就要彻底，赚西门庆的钱，做他的官，娶她的女人。从此张二官已经成为清河县新一任“西门庆”了。

就这样，应伯爵成功地出卖了西门庆，出卖了他们之间在上天面前许下的诺言，成功地完成了业务上的转型。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应伯爵还是那个应伯爵，因为他跟在屁股后面转的那个人，依旧是“西门庆”。

正是：昔年音气似金兰，百计趋奉不等闲。自从西门身死后，纷纷谋妾伴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