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九十二：玉楼再嫁，衙内训仆（上）

清明节时，吴月娘一行扫完墓后踏春赏绿，最后选了一处土丘高处，设下桌席酒肴，边吃边欣赏下面的人山人海。有句话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身处高位的吴月娘等人，自然也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人群中就有一个人，年纪约三十，长得风流倜傥，专好鹰犬走马，打毬蹴鞠，简直就是西门庆的翻版，是李知县的儿子李衙内，人送外号李棍子。这一天李衙内也加入到清明踏春的队伍中，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高处的吴月娘一行人，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深深地吸引了他，让他心摇目荡，观之不足。通过小厮打听之后得知，此人正是已故西门庆的第三房太太孟玉楼，于是心心念念，念念不忘。

李衙内对孟玉楼一眼万年，自从在清明节看了她一眼之后，陷入了深深的相思之中。在这里不得不插上一句，就是我实在不理解为何阅尽女人的李衙内，就这么被孟玉楼吸引了，要知道在《金瓶梅》中，孟玉楼的姿色排不上名，西门庆娶她大多是因为看上她的丰厚财力，姿色倒还在其次。所以，李衙内出乎我意料地看上孟玉楼，可能就只是单纯的个人口味问题吧。

说娶孟玉楼

李衙内喜欢上孟玉楼，但无门可入，总不能明着抢。又恰好遇上孙雪娥事件，有机会接触到西门府的人，于是就借此机会托媒婆陶妈妈往西门府求亲，希望能说下此事。陶妈妈接到任务之后，“免县中打卯，还赏银五两”，高兴得“喜欢的疾走如飞”，立刻赶到西门家。在这里需要插一句，简单解释一下什么是官媒。书中的“官媒”可不是现在“官方媒体”的意思，在古代，官媒是专门为官府及官员的亲属服务的一类媒婆的总称，有别于薛嫂、王婆等一类媒婆，虽说工作的内容基本一致（说媒或者发卖一些犯罪的下人），但只为官府服务，在衙门上班，需要每天在衙门打卡。所以陶妈妈才有可能通过发卖孙雪娥的机会接触到吴月娘。

在家的吴月娘，看到有官媒来求亲，自然先是一惊，听到对方是为孟玉楼提亲时，心中暗道：“腊月里萝卜——动个心，忽刺八要往前进嫁人？”吴月娘的这句内心话，不但证明了她和孟玉楼从不交心，她哪里知道，孟玉楼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这个“早就”，甚至远在西门庆离去之前，如今西门庆离去，更加强了孟玉楼的这种内心。也实在展示了吴月娘内心的自私。她虽然守寡，却有儿子，中国人注重“养儿防老”，这从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吴月娘的老年生活。她虽然赶走了李娇儿，卖掉了潘金莲和孙雪娥，但是她并没有和孟玉楼起过什么正面的冲突，所以她的内心肯定也是希望孟玉楼可以就这样陪着他们俩母子度过余生，而不是真就树倒猢狲散。至于孟玉楼有没有儿子，今后的精神生活会是怎样，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列。所以当她听说孟玉楼要被人说亲之时，无论孟玉楼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她都下意识地认为孟玉楼要走，“要往前进嫁人”。

孟玉楼再嫁李衙内，李衙内怒打玉簪儿

这么大件事，单凭吴月娘自己胡思乱想也没用，于是就来到孟玉楼房间里找她对质：“外边有个保媒，是县中小衙内在清明那日曾见你一面，说你有意要嫁，端的有此话么。”对于此事，孟玉楼自然是不知情的。在清明当天，孟玉楼也是注意到了楼下人群中那个风流倜傥、鹤立鸡群的李衙内，“两家年甲多相当，又会走马拈弓弄箭，彼此两情四目都有意，只是不知道小衙内有无妻室”。

在兰陵笑笑生的描述之下，李衙内与西门庆有着几分相似之处：有钱、长相风流浮浪、身后时常跟着一群帮闲。与当年第一次看到西门庆时，就觉其“人物风流”，非常满意一样，当李衙内带着一群走狗帮闲从孟玉楼楼下经过的时候，孟玉楼一眼就被眼前这个高富帅吸引住了，她没有不喜欢的道理。在那一瞬间，她内心深处甚至萌生了一个跟他走的想法：反正自己的男人已经走了，自己更没有他的骨肉，现今吴月娘有了孩子，心肠变得更加刻薄，到最后自己难免落得个竹篮打水，“想着自己不如往前进一步，寻上个叶落归根之处，只顾傻守些甚么，没的担搁了青春年少”。所以当吴月娘来到房间说出中她心意的话时，孟玉楼虽然表面害羞，内心却是欢喜的：“大娘休听人胡说，奴并没此话。”甚至“不觉把脸来飞红了”。

看到孟玉楼再嫁之心已决，自己也无可奈何：“此是各人心里事，奴也管不的许多。”于是使来昭叫来媒婆陶妈妈，进行再一次的对质：“俺家这位娘子嫁人，又没曾传出去，你家衙内怎得知道？”陶妈妈回答说，在清明的时候，两人在郊外已经见过面了。清明之行是自己安排的，陶妈妈如此一说，就更加无可奈何了。

孟玉楼

于是在吴月娘的带领下，陶妈妈总算直接和孟玉楼对接上了。孟玉楼已经是精心打扮，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开门见山地对陶妈妈抛出了几个问题：“你衙内多大年纪，原娶过妻小没有，房中有人也无，姓甚名谁，有无官身，从实说来，休要捣谎。”孟玉楼抛出问题之后，特意着重强调“从实说来，休要捣谎”。这可真是一针见血，从被媒婆的哄骗而嫁进西门府那一天起，孟玉楼经历了太多心酸与钩心独角，这一次，她是多么地害怕再一次受到媒婆的诓骗。而这句话，又恰恰透露出她内心的急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忍耐，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机会，当李瓶儿和潘金莲都化为尘土，西门府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新的人生起点。

那么面对孟玉楼这么直接的提问陶妈妈会怎样回答？孟玉楼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嫁进李府的呢？我们下一篇接着聊。

正是：含羞对众休开口，理鬓无言只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