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儒林外史》二十四：娄公子捐金，刘守备冒姓（上）

上一篇说了，娄公子的出现在结构上是为了引出新的故事情节。于是，在路上走着的两位娄公子，莫名遇到一个迎面而来倒头便拜的人。两位公子扶起面前的人，觉得面熟，又想不起来，一问才知道是家族坟山上看坟的邹吉甫的儿子邹三。绉三请两位公子回家做客，身份高贵的娄公子也不回绝，跟着来到“七八间矮小房子，两扇蓠笆门，半开半掩”处。邹吉甫一家居住于山野村居，与娄公子甚至蘧太守家的豪华莊亭相去甚远，两位公子竟然也不介意，说走就走，足见主仆关系的随和。

到了邹家，两公子拉着邹吉甫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又“扯他同坐”，两位公子身份上是中堂的孙子，通政的儿子，性格上却随和亲切，对家中的老仆人以礼相待。这比小说中那些官阶小，官威大的人看着要让人舒服。娄公子关心邹家，邹家反过来对娄公子也感恩戴德，每天在家里烧高香，保祝娄公子常年官居一品。这是一种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的主仆关系，引申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也如此？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严贡生、申祥甫等人，占着自己有一点小官衔，欺压乡里，鱼肉百姓，将原本该和谐、可持续的社会搅得一团混乱。

几个人喝了点酒，邹吉甫谈论起当今社会世风日下，如今就连酒也不如洪武年间酿得好，只因为是永乐皇帝执政，把整个社会都弄得不好了。邹吉甫只是一个住在乡野农家的小青年，为何会谈论起这么严肃的社会话题，背后必有高人指点。一问之下，才知道镇上的盐店里，有一位管事的先生姓杨名允，没事的时候就会在稻场上或是柳荫树下谈论国家大事，这位农村小青年听久了也鹦鹉学舌。

这位先生虽然见解独特，办事却散漫不上心。他身为店铺管理者，却从不涉足店里的一切事物，经常出外闲游，偶尔在店里，也是“垂帘看书”，任凭店里的伙计胡来。老板是因为看他为人正气才请他来看店，结果某一天自己一查账，发现亏空了七百多银子，却查不到亏空在哪里，因为杨允根本就没有记账。气人的是，杨允还在老板面前咬文嚼字，指手画脚，表示不服，这彻底惹怒老板了。老板写了一张状子告到衙门，把杨允抓进去蹲了一年半，至今仍未放出来。杨允是个穷书生，没钱没物可赔，两个儿子都是蠢人，既不做生意，也不读书。看情况，杨允可能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娄公子捐金赎朋友　刘守备冒姓打船家

四公子仰慕杨允的才学，觉得这样的读书君子被守钱的生意人如此凌虐实在是可惜，想救他出来。三公子想了想，杨允不是犯法，只是欠债，只要把欠款还了就能救出来。两位公子说到做到，立马回家筹钱救人。

回到家，两位公子派了家里一个仆人晋爵再次去确认，仆人回来确认了杨允只是欠债，没有作奸犯科。这就好办了，三公子吩咐晋爵从几天前黄家圩赎田的银子里兑七百五十两，再写一张帖子，说杨允是娄老爷的相好，把杨允给放了。但是呢，晋爵只拿了二十两银子，用娄家的口气写了帖子：

“这杨贡生是娄府的人。两位老爷发了帖，现有娄府家人具的保状。况且娄府说：这项银子，非赃非帑，何以便行监禁?此事乞老爷上裁。非帑，何以便行监禁?此事乞老爷上裁。”

娄家在县城是什么地位，知县一看到这样的帖子，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找帐房凑足七百五十两，甚至连流程都没走就把杨允放了，那七百多两银子都是晋爵笑纳。

在解救杨允的过程中，店铺老板拿回损失的七百五十两，杨允一分钱不花，无罪释放，娄公子花了七百五十两，晋爵笑纳七百三十两，衙门帐房亏空七百五十两。这个过程看似达成了一个完美的结局，大家都心甘情愿，至少没有怨言，但是亏空的两个七百五十两最终都是由最底层的负税人买单。这看似离奇，甚至有点魔幻，但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

两位娄公子在救杨允之前就自信他自会来答谢，但是杨允并没有出现，这是为什么呢？下一篇我们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