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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元二使安西》文本解读(下)

《送元二使安西》文本解读(下)

7、写作手法

其一乐景写哀情。古诗常用借情抒情的写法,《送元二使安西》也不例外。在作品中,就景和情的关系而论,大致有四种:乐景写乐情、乐景写哀情、哀景写哀情、哀景写乐情。而《送元二使安西》采用的则是借乐景写哀情的方法,即用美好之景表现愁苦之情。

这种方法在文学作品中很常见,如《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杜甫的《绝句》:“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李煜的《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等等,描绘的都是美好美妙的景色,但表达的却是伤感、忧愁、凄苦的情感。

古诗的前两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总共写了三种景物——朝雨、客舍和新柳,但这三种景物并没有被蒙上忧愁伤感的色彩。

你看啊,渭城的雨下得时间很短——仅仅在早上,而且雨量也不大——“浥轻尘”而已。因为刚被细雨滋润过,所有的景物都变得焕然一新——

平日里车马交驰、尘土飞扬的古道,现在一尘不染,洁净清爽;古朴典雅、人来人往的旅店,在雨的滋润后,格外清新明丽;刚刚吐出新芽的柳树,经过雨水的洗礼,色彩也更加青翠鲜艳。

同时,在中国五行学说中,绿色对应木,有万物生机生长之意,易使人联想到大自然的和谐宁静之感。

本诗中“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从“柳色新”和“客舍青”两个色彩层面着笔,写出了一种清新和谐的氛围,与下联的“西出阳关无故人”,形成了一种情与理的微妙冲突——团圆和乐感受与不得不远行之间的矛盾冲突,从而使诗歌有了一种艺术上的张力。

总之,从清朗的天宇,到洁净的道路,从青青的客舍,到翠绿的杨柳,构成了一幅色调清新明朗的图景。在这样的图景里,却正上演着一场人间悲剧——生离死别。

南宋文学家江淹在《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生离死别,原本是一件伤感、悲哀的事情,但将它置于如此环境中,不仅不让人黯然神伤,反而会产生一种貌似轻快而明静的感觉。

其实,这正是乐景写哀情的独特魅力之所在。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也就是说,借乐景写哀情,能够充分表现哀情之深,表达的效果会成倍成倍地增加。这与用反问句来表达陈述句的意思,会产生更加强烈的表达效果是一样一样的道理。

其二特写现真情。按理说,饯别的时候,宴席上如何殷勤招待,如何频频举杯,如何深情话别;启程时如何依依不舍,如何挥手道别,如何瞩目遥望等,都可以作为表现的内容,都能够凸显出友情的深厚。

但在这里,作者却一概舍去,只选取了宴席即将结束时一个劝酒的特写镜头——更尽一杯酒。

不得不说,诗人王维不仅能诗会画,而且善于抓拍感人的镜头,宴席必然是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酿满别情的酒肯定已经喝过多巡了,而殷勤告别的话也一定重复过很多次了。

时间不等人,朋友该上路了,酒宴也应该结束。然而,落幕处恰恰也是高潮时。主客双方的惜别之情,都在干完这最后一杯酒的瞬间达到了极点。

诗人看似脱口而出的劝酒,其实就是最强烈、最深挚、最感人的惜别之情的集中表现。

一个特写镜头,既定格了那个深情的送别瞬间,又制造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艺术效果。每每想起,都会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其三对写留余韵。“对写法”,即从对面写来,也叫对面落笔,主客移位。

比如诗人思乡怀人,不直抒自己内心的情感,而是从对方着笔,展开联想和想象,借对方来写自己,表面上看是写对方,而实际是写自己,通过对方来反照自己。这样写更加显得情深意厚,给人以无限的回味和遐想。

王维惯用这样的手法。比如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他这样写:“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明明是写自己思念家乡至深,却说远在故乡的兄弟们登高时发现少了一位兄弟──自己不在内。

给人的感觉似乎遗憾的不是自己未能和故乡的兄弟共度佳节,反倒是兄弟们佳节未能与自己团聚;似乎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处境并不值得诉说,反倒是兄弟们的缺憾更须体贴。

类似的写法,古诗中有很多,如杜甫的《月夜》:“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和《邯郸冬至夜思家》“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李商隐的《无题》:“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苏轼的《江城子》:“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等。

《送元二使安西》中“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采用的正是对写法。不言自己的思念之情,却站在元二的角度说——当你凯旋归来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其中饱含的那份深情,让每一个读者都免不了肝肠寸断,涕泪涟涟。

 
8、诗词绝唱

据说,王维的此诗一出,便备受追捧,甚至入乐府。此后,但凡送别,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吟唱《送元二使安西》,以传递离情别绪。

唱一遍不够,就唱第二遍,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咏唱,遂谓之《阳关三叠》。又因为这首诗产生于渭城,故也名《渭城曲》。

后来,由《送元二使安西》改编的《阳关三叠》琴曲,成为中国古典十大名曲之一。  琴歌《阳关三叠》的歌词如下: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参商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先已醇。载驰骃,载驰骃,何日言旋辚?能酌几多巡!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尽的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巾,尺素巾,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和古诗《送元二使安西》相比,琴歌歌词更加悲切,更加缠绵,也更加伤感。

9、诗词音韵

从音韵的角度出发,《送元二使安西》全诗的韵脚分别是“尘、新和人”,押“en”韵,属平水韵十一真韵。

古诗押不同的韵,吟诵方法也大不同。比如,张志和的《渔歌子》押微韵,诵读时候,开口度很小,声音含蓄蕴藉,低回隽永,传递出隐逸逍遥的快感;而清高鼎的《咏柳》押豪韵,开口度较大,声音洪亮高亢,充斥着喜悦昂扬之情。

《送元二使安西》押真韵,读的时候,开口度虽然也很小,但声音却应当轻柔深情,一唱三叹,悱恻低徊,以传达那种绵绵不绝的深情厚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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