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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华文学•散文】张向前/河南/回家的渴望
大中华文学·散文展台


——微刊总第1774期——

  【作家简介

  张向前,笔名阿若,四川资中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四川班学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中国青年报》《四川文学》等报刊。多次入选中国散文年度精选,多次获奖。

回  家  的  渴  望




  
  

  人的一生,就是从家里出发,然后不断地寻找回家的路。特别是游子,像我这样客居他乡的游子更是如此。想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想想“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昊天罔极,乡愁就是回家的路,或许就如云中锦带,不知来处,无有尽头。

  当然,这是一种喻指,超越物理数字的一种精神向度。精神向度就是精神的一种需求,向往,渴望找到心灵的归处。

  外出后第一次回家探亲,已是三十年前了。那时,我在河南信阳上军校。放假前,学校已统一订好车票,发放到个人手中。离校那天,送站的车辆拉着满心欢喜的同学,轻松地奔驰在大道上。它的心情似乎和回家同学一样的愉快。我们早早地到了火车站,早早地进了站,候车。那年的冬天特别地冷,不少地方都下起了大雪。时至傍晚,信阳的天空也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地就铺上了一层洁白。广播里说,列车晚点,时间待定。平时播音员听起来甜美的声音,此刻一点也不甜美。车站宽敞明亮,四面间隙,寒风刺骨地冷。我是个南方人,不喜欢把薄的厚的衣服统统往身上穿,一层一层又一层,像个刺猬。我的理念是:能穿一件顶寒,不穿两件。那天真的很冷,让我领略了真正的北国“风”“光”。

  左等右等火车就是不来。我很大方地买了一包烟。记得那时比较流行的烟叫“散花”,没有天女,只有天空在散着雪花。后来我爱上了文学,看有人写的散文,比较散,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就称之为“散花”,但没有天空散的雪花有韵致。我点上烟,以驱寒支冷,星星点点的烟火抵挡不住冬天的凌厉,原本红色的火光在雪天里失却了血色,显得苍白无助。烟抽了不少,还是冷,冷得直哆嗦——三十前的冬天为什么那么冷?我抽烟是不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至今已不可考。待到凌晨,晚点的绿皮火车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看样子有点着急,好像争分夺秒似的。它当然不会知道,多年以后会出现一种叫“高铁”的列车,那个速度才真正叫争分夺秒。人们狂奔着,推搡着蜂拥而上,有的从窗户直接爬了进去。绿皮列车喘息着,吃了一铲煤,吐了一口浓烟,继续向前,迎接下一站还是如此众多如此蜂拥的人们。它已经见怪不怪了。

  车上到处都塞满了人,座位下、厕所里也时常都被占领,有的人还爬上了行李架。我被人群架着,站在过道里,千山万水地往回赶,到家已是第三天的中午时分。猛然站在父母面前,曾经青涩的青年戎装在身,变得挺拔威武,二老猛然有些惊讶愣怔,一时竟没缓过神来。

  “上次收到你有信后,说了放假的时间,你母亲就开始天天念叨你。这两天说该回来呀,怎么总不见到家。昨晚一夜没睡着,烙饼似的,总翻来覆去。”父亲脸色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波涛翻滚。

  “老五,考上军校,有出息。我去给你,热饭。”母亲说话一个一个字地往外蹦,小步颠颠跑去伙房。北方的父母总喜欢叫儿子、闺女,显得亲热亲昵。南方父母则从不这样叫,叫也是叫我女、我儿,大多喜欢叫小名,或者排行。这也是南北之间的一个差异。

  喜欢睡午觉的父亲破天荒地没有午休,坐在桌边看我吃饭。母亲也坐在桌边,看我吃饭,想起一句话就问一句。大多时候,不知从何说起,父母就那样痴痴地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洋溢着红萝卜般的光亮。

  远行后的第一次归来,家的温馨就像空气一样弥散,无处不在。

  “去罩鱼不?今年咱家鱼塘里的鱼长势不错。”那次刚到家,将行李甩给父亲,父亲就讨好似的问我。

  行。不顾寒冬腊月的冷彻,我也是拼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父亲。

  父亲从杂物间找出了鱼罩。这是一种专门捕鱼的竹制工具,形似大钟,或如倒扣的大锅,锅底上留一圆口,直径约三十公分的样子,方便人伸手抓罩住的鱼。这是父亲用我们自家的竹子编的,圆润通透,使起来颇为顺手。

  起始,我以为用鱼罩罩鱼是我们老家那个地方的特有工具,后来走了一些地方后,才知南方好多地方用这捕鱼是普遍习常。至于鱼罩罩鱼始于何时,却不得而知。唐代大诗人温庭筠专门作有《罩鱼歌》,诗曰:“持罩入深水,金鳞大如手。”可见,鱼罩是一种至少千年以上流传下来的捕鱼工具,说不定,远古的人们早就用它来养望生活了。

  我三下五除二脱了笨重的外套,又退去外裤、毛裤,只剩了秋裤,挽至大腿根,迅即下水。消遥的鱼们还在做着弥天大梦,却不知噩运将至。

  冰冷刺骨已是顾不得。人随罩走,第一罩下去,小的浑水起来,第二下,第三下……迈右腿,罩左前方;迈左腿,罩右前方。鱼们开始紧张了。有时,无招胜有招,看到哪儿浑水陡起——这是鱼慌不择路地逃跑,立马无规则地罩了过去,前一罩后一罩。罩内有鱼没鱼,全凭手头上的感觉。有鱼必慌,慌则必撞,撞则罩动,俗称“撞罩”。撞的力度越大,手感越明显。有鱼撞罩,立即加力往下再按一下,防止鱼掀翻鱼罩逃跑,同时捂住小口,再防从上面翻飞出去。待到鱼头三蹦结束,就可以手伸进罩内捉鱼。还好,第一条鱼有十多厘米长。我双手握住,直接将鱼甩向上田塍上的父亲。鱼在地上蹦跶了几下,被父亲拾进早已准备好的水桶内,浪花瞬间从桶内溢出一片。

  大人们、孩子们围了过来,站在田塍站观看,就像过年的序曲。我在水里与鱼追逐,脚在淤泥里,行走越来越迟缓。我是不是一条不会游泳不会飞的笨鱼?

  水打湿了我的衣服,彻骨地寒冷袭来,牙齿不自觉地磕碰起来。是时候上岸了,回头是岸。

  当天晚上,一条鱼就上了桌——那条蹦得最欢实的鱼。蹦得欢,吃着鲜。母亲随口说的,不知有何讲究,我没多问。

  灯下,与父亲小饮,突然就想了那几句熟悉的歌词:“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盅。”旋律很经典,只有小儿酷似老父亲,没有家兄。小儿即我。

  远在他乡,有时最怕的是铃声响起。

  果然,手机里传来爆炸声——不啻于晴空霹雳。三姐从老家四川打来的电话。

  “佬佬(四川方言,指弟弟),医院让签字出院,签不签?保保(四川方言,指父亲)没得救了!医生说他想吃就给他做点啥吧,时间不多了。”这是医生背着父亲,对三姐和母亲说的话。

  “不会弄错了吧,父亲上个月在郑州身体不都好好的吗?”一个月前,三姐陪着父亲、母亲来郑州参加我热闹的婚礼。除了右臂膀有点疼,父亲一如既往地健旺。后来才知道,那是肺癌转移后导致的疼痛。

  “医生语气肯定。县人民医院检查是这个结果。我们现在市人民医院,也是这个结果。”

  三姐的哭声从电话里传来。

  “你签吧,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这个噩耗来得太快,一下子把我整懵了。天要塌了。挂了电话,我半天没有意症过来。那时,我刚过而立之年,感觉并未真正“立”起来。“呼”地一下,父亲直接把这个家的重担和风雨都甩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我哪里招架得住?能力和思想似乎都欠缺储备与涵养。

  尽管刚休完婚假,想起奶奶去世时未见最后一面的遗憾,我还是决定请假回四川老家一趟。

  心情糟透了。想到重病之中的父亲,想到即将不祥的父亲,想到英雄的父亲,想到望子成龙的父亲……我泪如泉涌。

  父亲的精神尚好。见儿子回来了,分外高兴。家人一起瞒着他,没告诉父亲真正的病情。不知父亲想过没有:我一个月前刚回过老家,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从表面上看,父亲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看望他——这当然是一种明显的暗示,还带来了礼品,不知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没事儿,你们不用来看我,过几天我的病就好了,大家都挺忙的!”父亲对前来的乡亲们说。

  父亲坐在床上,疼痛难耐,有时会呻吟几声。我坐在床前,陪父亲坐着,不知该说啥,有时就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爸,我单位有紧急任务,要回部队了。您要多保重身体。”

  “好的,你回去吧。没事儿,过一段时间我就好了。”

  父亲这话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我伸出双手,第一次主动也是最后一次拥抱父亲。这是生离,也是死别。世间之事,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境地么?

  我抽回双手,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叫我,我没回头。

  二姐叫我,我仍然没有回头。我怕忍不住……

  待我来年春节回家,屋后的山坡上,一座新坟新鲜的泥土已经长出了稀疏的小草,这是父亲骨头里长出的另一种生命形式。他已经离开了他热爱的这个世界,与泥土浑然一体,以另一种永恒的方式回望这个世界。

  一个曾经如此健壮的人,怎么一生个病,说没有就没有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父亲离开这些年里,那个曾经热闹的家,只剩下母亲在光阴中坚守,形单影只,形影相吊。她就像屋前的那棵核桃树,将根茎深深地扎进泥土沙石之中,不能自拔。

  父母在,人生还有来处。母亲活着,就是来处。每次回家,我就成了母亲的帮手。

  房前的二分地新鲜着。阳光风雨已将其充分发酵,腐旧的气息四处散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腥的味道,清腥中夹杂着慵懒,似睡非醒。

  “只能种这二分地了!”母亲轻声地说,语气中满是无奈。我们家有五个人在集体里分地,大约有三、四亩。可是母亲体力确实退化多了,只有耕种房前的这二分地,以供餐桌上的时蔬。除了黄泥土承包给陈四种花椒树,一年租金给240元钱,其余的电桩土、潮土、山顶土、坡土已经无人耕种,顾自荒芜。这是岁月对母亲的围剿,从年龄、体力、劳动范围的全面围剿。就是如此,也算尚好的了。母亲年近八十,村里与她同龄的人大多已经作古,比她小十岁八岁的人,也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匆匆地辞别了这个世界。

  “他们不讲规矩,去天堂报到也插队!”母亲对同龄尚且硬朗的四叔玩笑着说。

  岁月是把刀,割韭菜似的催人老。母亲已进入耄耋之年,她仍然举着那把锋利地锄头——被泥土、石头与时间磨得锋利却短了一截的锄头,与这个世界争食。尽管有些迟滞,有些缓慢。

  这二分地原来是个鱼塘,后来被泥土填满填平。泥土是我们家修房后多余出来的。原来泥土与木块结合的老式扇架房改成了青砖瓦房——明明是白色的砖头,老家人总喜欢说青砖屋瓦。那些泥土曾经站在风雨里,构筑了我们遮风挡雨的家园,守护我们平安而寻常的烟火。如今,它们散漫地躺了下来,就像干活累了的农人那样随意一躺,与大地事融为一体,成为地球并不起眼的一个小版块,孕育蔬菜种子或秧苗,乃至生长成熟,供养着母亲餐桌的菜盘子。

  二分地,成为母亲与天地对话,与生活对话,与岁月对话的唯一试验场。

  回家的渴望, 又让我热泪满眶

  古老的歌曲, 有多久不曾大声唱

  我在岁月里, 改变了模样

  心中的思念, 还是相同的地方

  ……

  手机铃声响起,是王杰唱的那首《回家》。回家的歌曲很多,只喜欢王杰的沧桑与嘶哑。

  旋律像子弹一样洞穿心情。有冰冷的风从窗户的间隙里涌进来,一种温热的东西爬上脸颊。马路边的积雪在反光中有些晃眼,眼中的雪在融化。

  一片云漫无目的地飘了过来,那不是故乡的云吧。又一年,不知母亲的菜地里都种了些什么?

首席顾问:贾平凹、赵义山

主 管:四川省文联

主 办:四川省通俗文艺研究会

        四川省辞赋家联合会

协 办:

  中外散文诗学会四川分会

  四川省散文作家联谊会

  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女散文作家创作中心

  四川书生活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总 编:
  曾令琪
副总编
  周晓霞、胥树东李顺治
总编助理:
  杨爱民、李朝艳
理事单位:
  广东彩格科技有限公司
  四川东柳醪糟有限责任公司
  成都市贵和高科农业开发有限公司
理  事  长:
  胥树东、唐祥华、蒋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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