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就只有求疯了。
每一次解答《大明王朝1566》中的问题,都必须长篇大论。这次也不例外,听我细细道来。
嘉靖为了牵制朝中的官员,搞了个权力三角平衡。朝堂上,严党和清流互相争斗和倾轧,而内宫司礼监则居中协调,扶弱抑强,维持着这个平衡的运行。
司礼监,最重要的是一个掌印大太监和四个秉笔太监,掌握着朝政最终的裁决:批红。
军国大事,各省急递,六部动议,都交至内阁,内阁诸臣商议后,拿出初步的解决方案来,这就叫“票拟”。呈交内阁司礼监,由司礼监审核,批红照准,下发各省各部执行。
所以说,司礼监掌握着大明王朝政事最后的决定权,是大明皇权的集中体现。
但我们必须认识到一点:司礼监的权力并非是独立的。
当然了,在大明王朝,任何机构的权力都不是独立的,都要必须源自于皇帝,依附于皇帝,由皇帝赐予。也就是说,这些内阁重臣和司礼监大太监,表面上看,地位尊贵,权倾朝野,那是相对于下面,要是跟嘉靖比起来,这些人就连根毛都算不上。
《大明王朝1566》这部剧中,有四个重要的太监:冯保、杨金水、陈洪和黄锦,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权力,不同的立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选择,自然也有不同的前途和命运,把他们四个合在一起,其实就是大太监吕芳。
宫内的斗争其实和前朝一样,也是个小系统,小格局。
宫中,清流的影子,就是冯保,与陈洪势不两立,互相伤害,将来他也是陈洪的终结者。他代表着扶持清流时候的吕芳。
在宫中,陈洪就是严党的影子,在一段时间内,大权在手,胡作非为,被嘉靖牵着四处咬人,但他终究是狗,兔死则烹。他代表着替严党张目时候的吕芳。
黄锦是皇权的忠实依附者,是离不开的“伴儿”,他只有一个真正忠心的主子――嘉靖。他代表着对皇权深刻认知后的吕芳。
杨金水是皇权大政的执行者和监督者,他有善的意愿,有恶的行径,一切顾全大局,牺牲小我。他代表着吕芳年轻时的初心,也代表着吕芳年老后最终的归宿。
今天咱们着重谈谈杨金水和他的发疯。
杨金水其实是个优秀的政客。
在这个时间段内,无论司礼监,还是严党和清流,在第二辈中,杨金水都绝对是第一能干的,他比严世蕃、高翰文和其他司礼监二代,都要强一大截子。所以,他是吕芳最喜欢的干儿子。
杨金水虽然身不在司礼监高层,但他的政治能量、政治智慧和心机、手段都是最棒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心狠手辣,处事果决,心思缜密,手段高超,但却不乏情义。能毫不犹豫地把无辜之人推向绝路,也能不惜一切代价将心里的人尽力保全。
杨金水纵横朝野、官场、商场,在各种波谲云诡的局势中巧妙周旋,如鱼得水,手段心机真可谓高超绝妙。
改稻为桑的国策即定。杨金水奉命前去操作和执行。风度翩翩,气度雍容,商业洽谈水平十分高超,把握心理能力极强,顺手牵羊,挥手间,就轻松拿下了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严党毁堤淹田,胡宗宪发难,杨金水顺水推舟,舍卒保车,把李玄推出来,让他心甘情愿就死,解了危困。
进京觐见嘉靖,杨金水深孚圣心,回答进退有据,措辞得当,还巧妙地把责任推给严世蕃,李代桃僵,回护了胡宗宪,使嘉靖非常满意。毁堤淹田之案大事化小,朝局重归正途。
杭州理政,杨金水三言两语安抚住了高翰文。待到北镇抚司前来传旨,监督江南,杨金水又借力打力,利用北镇抚司的权力克制住郑泌昌,他则迅速抽身而退。
沈一石被抄家,杨金水诱导郑泌昌和何茂才把罪责栽到高翰文头上,又将账册经由北镇抚司交入宫中,顺势出卖掉郑泌昌、何茂才,瞒天过海。
变卖沈一石遗产作坊,巧设连环套,招来胡宗宪的一帮同乡富商,由郑何出头,杨金水则幕后操纵,促使郑何做担保,使契约谈成,套住了胡宗宪。
密会赵贞吉,说服他定下了缓捉郑泌昌和何茂才,先谈妥契约,使能够继续进行下去,把一群蚂蚱穿成了串儿。
高层震动,杨金水推测出嘉靖已经有倒严的意图,就劝说赵贞吉不要干涉胡宗宪的富商同乡们来买作坊的事情,用吕芳的信函成功阻止了赵贞吉,混水摸鱼,将五个徽商也拖进了泥沼,攀扯上了胡宗宪,而且还把赵贞吉也打湿了鞋,让他将来也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窘境。胡宗宪和赵贞吉入局,而杨金水趁机又一次全身而退,隔岸观火。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发现,浙江地界上所有与织造局有牵连的大小官吏和富商都被杨金水用一招“铁索连舟”,全都绑在一条船上了。
一个小小的织造局总管,撑死了也算个制衣厂的厂长,居然所向披靡,纵横捭阖,视大小官员如提线木偶,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家说他的政治头脑是不是很高超啊?
赵贞吉发觉杨金水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发现被耍了,但知道以自己的智计根本不是杨金水的对手,就扔出来一个谁都不愿意碰的手雷――海瑞。
海瑞这个人,道行更高,手段更狠,心机更深,更可怕的是,他不按规矩办事。只用了一个晚上,海瑞就把杨金水逼疯了。
如果仅仅是斗心计,耍智谋,杨金水是可以抵挡的。但海瑞不玩这些官场规则,他只是死死抱着那本《大明律》,要以法秤斤。
杨金水曾经说过:
“世上哪有金汤一般的河堤?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以前,杨金水能游刅有余地把众官员富商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正原因是大家都不上秤。海瑞这是要上秤了,这一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这一上秤,嘉靖皇帝的三角平衡的权力架构瞬间就要坍塌,“固若金汤”的大明王朝的河道就真要毁堤了。
海瑞第一次连夜提审何茂才,矛头直指毁堤淹田和通倭大案。
毁堤淹田这件事的内情我们都已经知道,而且,朝堂各方的态度,我们也都很清楚。
严党关心的是:如何通过改稻为桑而搞腐败,牟取利益,敷衍皇上。把反对者扣上通倭的罪名抓起来,杀一儆百。 毁堤淹田,好!
清流关心的是:如何通过改稻为桑,激起民变,扩大事态,打倒严党。 毁堤淹田,好!
富户豪强关心的是:如何通过改稻为桑,兼并农民手中的土地。 毁堤淹田,好!
奸商们关心的是:如何通过改稻为桑,把农民变成失地流民,最终成为廉价劳动力。毁堤淹田,好!
司礼监关心的是:如何通过改稻为桑,及早获得可观的利润,以供嘉靖开销。毁堤淹田,要尽快了结。
现在大家看到了,海瑞以《大明律》的标准来办事,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公之于众,当众判罪,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但问题来了,海瑞是奉旨办案啊,他是戴着大明王朝皇帝的光环来为民做主的。
那么嘉靖的态度呢?
嘉靖当然知道毁堤淹田的全部经过,态度很明确,那就是:不予追究。
如果要不追究,嘉靖必须保持“不知道”的状态。
知道,就必须管。不知道,就可管可不管,就有了余地,所以嘉靖说:
“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 ”
但是海瑞要彻查,把事情的真相从何茂才嘴里挖出来写在供状上,嘉靖就必须“知道”,知道了就要深查,就肯定会查到杨金水。
大家来看看海瑞的查案风格:
问千户长:“谁让你这么干的?”
答:“上面。”
又问:“上面是谁?”
答:“何茂才。”
问何茂才:“谁让你这么干的?”
答:“上面。”
再问:“上面是谁?”
可以预想到了吧,只要海瑞弄住了杨金水,按照这种方式审讯下去,后果是什么?
杨金水是司礼监的人啊,这肯定要把吕芳都扯进去,扯进来吕芳以后呢?
更重要的是,杨金水的“铁索连舟”已经把一大帮人都窜缀到这条船上了啊!
一、设想一下,杨金水如果正常地活着,结果就是这样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严党,严党完了就是那几个徽商,马上就连缀到胡宗宪,胡宗宪还在平倭呢。徽商协议怎么达成的,赵贞吉有口难辩,只能把杨金水攀出来。前面各个人员怎么处理的事情,高翰文也跑不掉,高翰文上面又是谁,沈一石的买田,赈灾怎么回事……
查着查着,这条船就翻了。
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嘉靖可不能兴起大狱,这个事必须到杨金水这里立即止住。
二、杨金水要是死了呢?死不得!假如杨金水自杀,结果就会是这样的:
清流党的眼中:司礼监吕芳与严党沆瀣一气,毁灭口供。我们要反击,揭穿吕芳的阴谋。
严党的眼中:司礼监吕芳与清流勾连,想让我们来承担所有罪过。但是死人是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我们必须把罪责推给杨金水,司礼监要负责。
司礼监陈洪:吕芳的罪恶,要杨金水顶缸。
嘉靖皇帝:吕芳,你特么居然敢灭口!!!
这就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司礼监,尤其是吕芳。
三、如果杨金水疯了,结果就会成为这样的:
所有人:
1.真的假的?
2.万一,他又治好了呢?
所以,只要杨金水疯了,他就什么都不必说。
而且,只要他还活着,别人就什么也不敢说。
所以,杨金水也不能死,必须要活着,他要到京城来,以一种疯话的模式,把真相都只告诉嘉靖一个人,只有对嘉靖毫无保留的忠心,才能让朝局稳定,才能让吕芳平安过关,也才能换来自己的活路。
“兹事体大!”
“我头上只有一片云,这片云在宫里。”
嘉靖:“一个案子,为什么当时赵贞吉、谭纶送来的是一份供词,海瑞、王用汲送来的又是另一份供词?”
意思:事态已经扩展到哪一步了?真相暴露到了何种程度?
锦衣卫:“回万岁爷的话,当时赵贞吉、谭纶审的郑泌昌,海瑞、王用汲审的何茂才。回头两个人的供词一对,口径不一样,赵贞吉和谭纶当时都不愿将海瑞审的供词送上来,那个海瑞说,《大明律》载有明文,钦犯的供词一个字也不能改,改了就是欺君。赵贞吉和谭纶说不过他,只好和奴才们商量,将供词不要送通政司也不要送内阁,只能直接送司礼监。司礼监果然将海瑞审的那份供词打回了,命浙江重审。”
意思:海瑞忠心,赵贞吉和谭纶为大局考虑。
嘉靖:“重审的时候,为什么赵贞吉不审,谭纶不审,你们也不看着,还是让那个海瑞重审?”
“既叫你们送司礼监,司礼监怎么不拆开来看?”
另一锦衣卫:“回万岁爷的话,吕公公不在,陈公公本想拆开来看,被黄公公阻住了。”
意思:信息扩散面在掌控中。
嘉靖敏锐的捕获到了“陈洪想看”的细节。这个“想看”的行为体现了一个意图和态度。
末了还告诫了下黄锦:“少跟陈洪找别扭”(我要用他。)
背后意思:陈洪是斗牛犬,我要用他来咬人了。你黄锦是吉娃娃,吕芳是金毛。陈洪这个咬人的作用你和吕芳无法替代的。
嘉靖发下去谕诏: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意思:杨金水这个“水”不能查了,且到此为止。芸娘那个“云”还在,留住,将来事起时当用。
芸娘:“沈一石让我跟了杨公公四年,是为了保住他的家财,保住他的身家性命。现在这些公公让我跟着你,那是因为沈一石死了,杨公公疯了,万一皇上再要追究江南织造局的事必须留下我这个活口。”
杨金水这个人,智计高妙,心机深重,毅力坚韧,也算情义深重,很有担当。只可惜,身负国器之才,却为宫内寺人,无法担当家国社稷。确实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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