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博士的罗曼史
9.完颜博士迷茫了
完颜彬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每天在家无所事事，拿着一本书，怎么也看不进去，想起那天母亲那一番话，句句在理，自己只是一个在读的大学生，在和罗田蓝的感情中，根本不能给予对方什么。到目前为止，还都是罗田蓝一个人在积极维持，自己对爱情一窍不通。想到罗田蓝的父母并不肯松口，想到母亲那一番警诫，完颜彬自问：我该怎么做？
差不多每天早上起床后，他就搬一把竹躺椅，歪坐在家门口的树荫里，吹着弄堂风，想叫自己脑子清醒一些，好想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
一天早上，完颜彬照例坐在那里吹晨风。吃过早饭，又躺坐回原地，接着冥想。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喊道：
彬哥，你在家呀，害得我好找！
完颜彬拿开覆盖在脸上的书，看到喊他的人的脸就在自己的头上方，正俯视着自己。他认得她，是王小桐，三里畈汤湾村的。王小槐称作“哥哥姐姐”的那家亲戚家的妹妹，王小槐应该叫她“妹妹”了。因为正在念高中，很少跟着王小槐这一拨人混在一起。虽然只偶尔见过一两次，完颜彬还是一眼认出了王小桐。赶紧坐起身，问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完颜彬看她脚上还沾着露水草，料想她是起了大早出门的。
王小桐指了指手里的几本书：你前几天去了塔山，走得匆忙，把这几本书落在我家里了。我本来想开学带给你，但是怕你走得早，有急用，所以今天就赶来送还给你了。完颜彬接过王小桐手里的书，那是自己带回来看的专业资料书，还未看完，开学要还回图书室里去的。“开学”？完颜彬一惊：
“你是说原打算开学带给我？”
王小桐笑了：“是啊，我今年高考报考了武汉杠花学院，录取了。我不仅是小槐哥哥的堂妹，我更是你的学妹了！”
俩人正说得起劲，完颜彬的母亲从菜园子里回来了。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正在跟儿子谈话，赶紧问儿子：你同学吧？怎么人家站着，你坐着呢？太不像话，快快让进屋去坐吧，水也不晓得倒一杯！
完颜彬觉得母亲有点热情过度，赶紧说：这是小槐的妹妹王小桐，我和小槐出去玩，就住在她家的。
完颜彬的母亲反应过来了：啊，从三里畈过来的，那一定还没吃早饭。你们聊着，我去弄点吃的哈！
王小桐想要阻拦，完颜妈妈已经风风火火地下了厨房。
......
王小桐离开的时候，在村口又回过头跟完颜彬说道：彬哥，你还有一本小说《飘》也落在我家里，不过我看着看着就迷上了，还没看完，只好开学以后再还你哈！完颜彬并不大喜欢看小说，这本《飘》他其实没看几页，并不急着还给图书室。于是他对“学妹”王小桐说：不急不急，你尽管看。
完颜彬回到家里，母亲急忙问：这女子不错啊，她对你有意思？
完颜彬觉得母亲的问话有点莫名其妙，辩解说：她只是来还书的。
母亲却不这么认为：还书？你自己把书落在他家，你都不急，她怎么比你还记？！她刚才还跟我说了，下半年她就跟你在一所大学读书了。那么多大学她不考，单单跟你去读一所学校，你敢说她不是向着你去的？你会说你不了解她对吧？可是她了解你，她的堂哥是王小槐，可是你的同学！
完颜彬是个直脑子，对王小桐还书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多想。经他母亲这一番分析，完颜彬更加迷糊了：不会吧？我对她真正是一点也不了解......
10.完颜博士逃不掉
离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完颜彬惦着罗田蓝。他决定邀王小槐一道去罗田一趟，自己去凤山镇找罗田蓝，让王小槐去塔山找钱小凤。
王小槐不愧为完颜彬的好同学，听了完颜彬的说法，立即答应。两个人各骑了一辆自行车，就奔罗田县城而去。
车骑到万密斋大街的时候，王小槐提醒完颜彬说：这样不打招呼就跑到罗田蓝家去，会不会太唐突？两人一合计，还是先去塔山村找钱小凤吧。
钱小凤家的果园面积很大。俩人还未进村，就看见在村口张罗着给货车装西瓜的钱小凤一家。跟小凤爸妈打过招呼，王小槐特意把钱小凤叫到一边，说明完颜彬的来意。钱小凤又把王小槐拉了好远，特意跟完颜彬隔开，跟他咬了好长时间的耳朵。
完颜彬心想：罗田蓝没说错，这俩人关系还真不一般。
王小槐返身走近完颜彬，目无表情，低声说：兄弟，白跑一趟了。罗田蓝不在家，出远门了。
完颜彬油然而生一种无法言表的失落，远比那年毕业考后罗田蓝被“筛考”筛掉之后的失落高出千万倍！
在这种失落情绪中，他随着王小槐回到了华桂山的家里；
在这种失落情绪中，他匆忙别离了家中父母回到了桐子山；
在这种失落情绪中，他把自己丢进了杠花学院的桐油实验室；
......
完颜彬，有人找你！
一天中午，正在埋头做实验的完颜彬被值班的老师喊了出来。谁呀？找人居然找到这里来啦？完颜彬满心狐疑，换下实验服，走出来一看，是王小桐！他差点忘了在杠花学院自己还有个新来的学妹加老乡！
王小桐是来还书的，同时也是来央求完颜彬帮她借书的：大一新生的借书证要待一个月后才能办出来，可是看完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小说《飘》之后，她被女主人公斯嘉丽最后那句话打动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于是她想再借阅亚历山德拉·瑞普利为《飘》写的姊妹篇《斯嘉丽》。她想完颜彬去学院图书室帮她借来这本书。
......
完颜彬，有你的信！
完颜彬喜出望外。他感觉得到，开学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一定是罗田蓝写来的。完颜彬拙于表达，所以很少以书信的方式与人联系，包括自己的父母。但是在他进入大学以来，罗田蓝每学期会给他写一两封信，不徐不疾，不温不火，就像两人之间的感情那样，既不见山呼海啸，也没有天寒地冻。
罗田蓝信中说，她信了父母的话，她和他不会有结果的，她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他出国深造的羁绊。信中说：国庆节后，她照例会来武汉给姑姑送板栗的，跟去年跟前年一样，如果可以，希望两人再见一次面。
十月二日一大早，完颜彬就赶去了位于首义公园隔壁的罗田蓝姑姑住的宿舍楼下见罗田蓝。在一块很大的绿地的边上，他远远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罗田蓝，穿着他们第一次逛公园时的那套浅蓝色的连衣裙。完颜彬觉得自己的嗓子发热，可是脚底下生了根一般，挪不动步子。
他一直盯着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她的目光也迎着他，眸子里散发着淡淡的笑意。他慢慢地走近前去，到她身边，伸出自己的双手，想要抓住她想要抓紧她......她并没有回应地伸手，却发问：你为什么要带上她？
谁？我带着谁？他还是抓住了她的手，不解地问道。
她甩脱了他的双手：即使我俩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的！但是你也不要这样急迫吧？！
完颜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王小桐！你怎么来了？
蓝姐，我是找彬哥还书的。我到他宿舍楼下，见他一个人火急火燎的往外跑，我以为有什么急事，所以一路跟着他过来了。
王小桐在自己家里见过罗田蓝，罗田蓝也认识王小槐同学的这个堂妹。前不久还从钱小凤那里知道了，她也考进了完颜彬的学校。王小桐的出现反而让罗田蓝心里的包袱全卸下来了：
哼，借书还书，电影里都是这套路。我没上过大学，但是我懂。罗田蓝一扭头，管自己走了，留给完颜彬和王小桐一个渐渐远去的淡蓝色的背影。
......
罗田蓝从此成了完颜彬心里的一个背影。
王小桐却实实在在地晃在他的眼前：
完颜彬，有人找你！
完颜彬，你小老乡来还书啦！！
完颜彬，你小学妹又来了！！！
完颜彬，有个女生在楼下等你！
完颜彬，你妹来啦！！
完颜彬，你媳妇儿来啦！！！
......
11.完颜博士仍在逃
经过大三阶段的努力拼搏，完颜彬争取到了一个去美国留学的机会。如果说，此前暑假在塔山村钱小凤的家里跟罗田蓝说起留学的意愿，还只是一个念头的话，那么自从罗田蓝扭头而去之后，特别是王小桐高密度出现以来，出国留学就成了完颜彬板上钉钉的目标。
虽然与罗田蓝的关系，还没到那种死去活来的程度，可毕竟是自己动了心的第一份感情。而王小桐的突然出现，不仅是自己措手不及的，而且这小女生还见证了自己和罗田蓝的尴尬分手，他不希望王小桐老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王小桐的存在是他难以形容的一个梗，不爱不恨，却又无法接纳。于是他坚决地选择了拼出一条出国留学的路来！
完颜彬一去就是三年。
完颜彬的美国导师普特朗先生收到完颜彬母校的一份传真：将有个中南地区的游学访问团路经完颜彬的城市，届时会有母校的访问代表来看望他。完颜彬非常感激母校还惦记着他这个大洋彼岸的学子，提前两天添置了行头，迎接母校来的老师。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完颜彬的师妹王小桐！原来王小桐学业优秀，留校任教，在学生工作处当处长助理，主管海外留学生的追踪建档工作。
王小桐老师非常关系完颜彬同学的学习生活，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拿出厚厚一摞档案资料，请完颜彬同学过目，然后在一份问卷上一一做反馈回答。问卷实在太厚了，答到后来，他干脆一律打钩，该签名的地方签上大名。王小桐老师对完颜彬同学的积极配合予以了高度的赞扬。
临别，王老师还特别关照完颜彬同学，硕士答辩结束之后，还有一段假期，回国内去老家看看父母吧，听说完颜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完颜彬一再感谢母校的关心，一再感谢小王老师的关照。
圣诞节，美国那边放假一周，完颜彬提前了两天向普特朗先生告假，飞回国内，母校又派了王小桐老师专程接机。小王老师接上完颜彬直接驱车回到母校院长办公室，院长单刀直入，只讲三句话：
1.完颜彬同学这三年学有所成，值得表扬；
2.邀请完颜彬同学三年后拿到博士即回母校任教；
3.完颜彬同学利用这次假期回国结婚院长代表全学院师生表示祝贺。
完颜彬正想开口：结婚？......就被王小桐拦住了，说：谢谢院长，完颜妈妈还在宾馆等着见儿子呢。说完就拉着他出了院长办公室。
完颜彬在宾馆里见到了母亲，母亲确实比三年前苍老了不少。母子俩有说不完的话，王小桐老师全程陪同。完颜彬使眼色希望小王老师回避，母亲看出来了，说：书呆子，她又不是外人，你们俩这个月底快要结婚了，有什么话她不能听的呀？完颜彬觉得事情严重了，以前杠花学院同寝室的同学戏称王小桐是他的媳妇儿，他不当回事；今天母亲居然说自己要跟她结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完颜彬拉着王小桐到隔壁房间，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小桐眼含秋波，柔声细语说：结婚申请报告你不是都看了，确认了，签字了吗？完颜彬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看结婚申请了？什么时候签了字啊？王小桐“嘘”了一声：别不认账哈，我去美国找得你，你亲自阅读后签的字！
王小桐一字一顿地说：这两年，高校里自由思潮沉渣泛起，好多人借出国访问之机一去不复返，你在这要紧关头能够回来结婚，意味着什么，你懂吗？完颜彬终于被她这番话镇住了。
1988年12月31日，杠花学院的公派留学生完颜彬同学和学院青年教师王小桐在桐子山宾馆结为连理，一时传为佳话。
1989年，新年的第一天，完颜彬立即踏上返程。人们对他啧啧称赞：新婚燕尔，他居然要到美国继续攻读博士，学成归来，好继续报效母校和祖国！
完颜彬心里清楚：他是再一次选择了逃避。但是就算他是孙猴子，也逃不出王小桐的手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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