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中其他词性的词及其同义词(七之三) / 作者：陈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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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话中其他词性的词

及其同义词

陈永生

前面，我们谈了上海话中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及其同义词，现在接下来谈谈除这三类词以外的其他词，实词有数词、量词、代词，虚词有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叹词。

正是由于这些词的数量不多，故我们就将其集中在一起了。

同样，也正是由于这些词不多，故它们的同义词也很少。

前文回读：

（七之一）

（七之二）

(七之三) 

四、副词（上） 

副词，用来修饰或限制动词、形容词，表示程度、语气、时间、频率、范围、情态、否定等。

上海话中的副词亦然，只是有些是方言词语。

(一)程度副词

一般用在形容词或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前面，表性质状态的不一同程度。

它可分为普通与特殊两大类。

(1)普通的

按其程度，又可分为三种。

A、程度深的，即“很”“十分”“非常”等。

1、老

“我们跟着喊，西北风把声音吹得老远。”(《上海民间故事选》)

“伊拉个房子，老大个。”

2、邪气

《简明吴方言词典》：

副词。很、非常：肝火旺来～。(评弹《曙光与五味斋》)|(齐志洪)性格～骄横。(评弹《海上英雄》)也作”斜气”。◇《嘉定县续志》：“邪气，俗诧异事物过甚之词也。”

“邪气”，也作“邪”或“邪邪气”，一般是作补语。

《简明吴方言词典》：

邪：副词。很；非常：～好|伊拉两家头好来～|喔唷哇，哪能痛来～拉?(独脚戏《大阳伞拔牙齿》)

邪邪气：❷副词。很；非常：发展副业为集体，浦东鸡功劳大得～。(评弹《种子迷》)

按：在“邪气”的写法上，一直有不同意见，有人觉得应为“霞气”，也有人认为应为“斜气”，孰是孰非，将另文讨论。

3、交关

“这套衣裳交关崭。”(《上海民间故事选》)

“到了春秋时代……分工交关细致。”(郭莉改写《史官实录之不易》)

4、来得：特别。

《简明吴方言词典》：

副词。显得特别：迭个小囡～聪明|田里不知道化了多少人工，也不知道垩了多少肥料，为什么沒有你的庄家～壮呢？(《上海民间故事选·聪明的媳妇》)

(以上为引文)

也作“来得个”。例如：

“《爱情神话》迭部电影，来得个赞。”

B、程度一般的

蛮(mai)：较、比较。例如：

“倷格面孔我象蛮熟悉。”(独脚戏《两个理发员》)

“徐阿增，行头着来蛮摩豋，身浪倒来香喷喷。”(《杂格咙咚集》)

C、程度最深的

1、顶：最。例如：

“老底子，国际饭店是上海顶高个建筑。”

“我顶欢喜泸州老窖特曲，当然，搭性价比有关。”

也作“顶顶”。例如：

“其中顶顶出名个，就是关于齐国权臣崔杼，拿史官杀脱个记载。”(郭莉改写《史官实录之不易》)

2、绝：最。例如：

“近腔把吃了勿少冬笋，不过，今朝吃个，绝嫩。”

也作“绝对”。例如：

“搿部'蓝令’脚踏车，呒沒闲话好讲了，绝对乒乒响。”

下面以“好”为例，试比较程度副词的不同等级。

还算好→蛮好→交关好→老好→邪气好→来得个好→瞎好→顶顶好→绝对好

(2)特殊的

A、与情态有关的，即不同情态的程度。

1、介(ga)，表的是程度的强调，即“这么”“如此”。例如：

“你的脾气勿要介大好勿好。”(越剧《双凤冤》)

“记心(性)哪能介勿灵。”(独脚戏《调查户口》)

2、尤加：表的是程度的比较，即“更加”“特别”。例如：

“日出好看，海浪个日出尤加好看。”

“烧好个蔬菜勿好摆了辰光太长，隔夜个，尤加勿灵。”

也作“越加”。例如：

“打过霜个青菜，越加好吃。”

3、忒：表的是程度的过度，即“太”。例如：

“'勿要忒好噢’迭句闲话，已经成为现在上海人个口头禅。”

“辰光只有四点三刻，转去吃夜饭末忒早，再去看朋友末忒晚，想起美琪大戏院有一只片弗曾看过，还是去看一场电影吧。”(《杂格咙咚集》)

《新方言·释词》：“今人谓曰忒，如过长曰忒长，过短曰忒短。”

《吴县志》：“太曰忒。”

4、还算：表的是勉强过得去，一般是往好的方面说。例如：

“伊拉屋里还算清爽。”

“今朝还算额角头，拨我混过来了。”

B、与范围有关的，即仅限于某些范围之内。

1、毕

a、毕挺：很挺刮。例如：

“此人西装毕挺，皮鞋雪亮。”(《上海民间故事选》)

“就在这个时候，西边又来了个海军军官，军装毕挺。”(评弹《江南春潮》)

b、毕静：很安静。例如：

“王盘声唱个'夜来人静，大小百家床浪困’，迭种意境就是毕静。”

程度再深些，便是”毕毕静。”例如：

“夜到个佘山，毕毕静。”

c、毕工毕正：十分工正。例如：

“老曹写个字，毕工毕正。”

d、毕恭毕敬：非常恭敬。例如：

“伊对自家老师，毕恭毕敬。”

2、恶

a、恶大：很大。例如：

“迭只南瓜恶大。”

b、恶热：十分热。例如：

“现在上海个热天，恶热。”

c、恶臭：非常臭。例如：

“老早个坑棚间，恶臭。”

3、煞

a、煞白：很白。例如：

“中哲脸色煞白，全身打颤。”(《上海民间故事选》)

b、煞齐：十分整齐。例如：

“检阅个部队排得煞齐。”

c、煞清：非常清楚。例如：

“迭笔账算得煞清。”

程度更深些的话，便是：

煞煞白、煞煞齐、煞煞清。

煞辣白、煞辣齐、煞辣清。

4、瞎

《简明吴方言词典》：

副词。很；非常：～嗲|～好|～多|～开心。也作“吓”。

C、心补结构的

前面谈的，都是程度副词在形容词或心理活动动词之前，组成状心结构，但也有少数在其后，组成心补结构。

1、煞

“故是好煞哉！”(《海上花列传》第8回)

“人走得吃力煞哉，我且在这大树荫下，困它一觉再话。”(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2、透

“太平军对待老百姓好透好透。”(《上海民间故事选》)

“徐达看他这副样子，气透气透。”(评话《英烈传·打中军》)

类似的还有：恨透、齁透、嗲透、暗透、坏透，等等。

(3)两点说明

A、在“形容词+得+X”这一格式中，X是副词的很少，上海方言似乎只有“邪”及其派生词“邪气”“邪来”(详见前面的“邪气”条)。

然而，X是形容词的却有很多。例如：

“陆家嘴个大楼高得热昏。”

“生毛病，我一记头瘦得结棍。”

“老早，伊穷得嗒嗒滴。”

“城隍庙，游客多得野豁豁。”

“上海个大伏，热得昏过去。”

“城隍庙'绿波浪’个本帮菜，赞得勿得了。”

“伊拉屋里，龌龊得一天世界。”

“迭只小鬼，灵光得一塌糊涂。”

另外，上海话中还有“形容词+来西”，也是表程度的。如：

好来西、冷来西、吃力来西、介闷来西，等等。

按：”来西”不能单用，只能附在形容词后，相当于“(得)很”。

B、关于“穷”

“穷”是个多义词，在以前的上海话中，它曾作程度副词，即在“穷+形容词”的格式里，相当于“很”。例如：

“今朝来个人穷多。”

“亭子间嫂嫂穷嗲。”

但现今已不太这样用了，只保留了“穷+动词”的格式。例如：

“我早饭呒沒吃，葛咾中饭穷吃了。”

“第二天，这帮白赖又来了，砰砰砰！砰砰砰！穷敲门。”(《上海民间故事选》)

在这种情况下，“穷”不是副词，而是形容词，即“狠狠地”“使劲地”“拼命地”，这也就是说，“穷+动词”这一格式是形容词作状语的状心结构。

按：关于“忒”“煞”“穷”，详见拙作《上海话里的“勿要忒……噢”》《上海话中的“……煞”》与《上海话中的“穷……”》

(二)语气副词

指表肯定、推测、疑问等语气的副词，一般用在动词前面。

(1)肯定语气

1、板：一定、肯定。例如：

“拨倷实梗一说，格是我板要吃格。”(评弹《孟丽君·洞房刺奸》)

“她晓得我就是她的亲生伲子，个是板会相认。”(评弹《玉蜻蜓·庵堂认母》)

另外，上海话中还有一些由“板”所组成的表“肯定”的双音节词语。

A、板定

“板定是伊外头先有花头，挨下来才是老婆要搭伊离婚。”

B、板规

“看天浪个云，等一歇板规要落雨。”

C、板数

“隔壁老王，花嚓嚓，板数外头有名堂。”

2、稳：肯定。例如：

“伊搿种智商还要去白相股票？稳输个。”

“凭侬个脑子搭仔用功，稳考第一名。”

3、包管：一定。例如：

“白庄送来对虾一百斤，挑出虾脑做成假蛋黄，老祖宗你尝尝，包管是又脆又嫩又鲜又甜又清爽。”(锡剧《红楼梦》)

4、呆(ngai，音“艾”)板：肯定。

《简明吴方言词典》：

呆板：副词。必然；一定：山有山路，水有水路，你们看，这不是水珠吗？从这副相貌看来，～有水。(《百丈岭》)|那些大姑娘还说要赛过伢小伙子哩，这一下，～要败在伢手里啦！(同上)

按：也作“呆板数”。例如：

“现在车子堵勒路浪，呆板数要迟到了。”

5、定规：一定。例如：

“侬放心，迭个忙我定规帮个。”

“我有数，伊今朝定规会得来个。”

6、准定：肯定。

《简明吴方言词典》：

副词。一定；肯定：好，～乘公共汽车。(《滿园春色》)|昨儿到了一个上海朋友，说起这副镯子，那个朋友，已经自己留下，送给相好了，现在替我重打，包管一礼拜～寄来。(《官场现形记》第29回)

7、保险：肯定。例如：

“迭只股票今朝买进，侬保险赚钞票。”

“又闷又湿，等歇保险要落雨。”

8、势必仔：必然。例如：

“半夜里哇啦哇啦，势必仔要影响人家困觉。”

“侬迭能喝酒，势必仔会醉脱。”

(2)表推测语气

1、毛：大约。例如：

“迭只火腿毛三斤重。”

“大学毕业到现在，毛四十年了。”

2、靠：将近。例如：

“他说认得老爷靠十年光景。”(《官场现形记》第22回)

“来开会个人靠三十个。”

按：“靠”后省略了动词“有”，即“将近有”“大概有”。

3、大莫：大约、大概。例如：

“一场毛病，我体重大莫减脱十斤。”

“迭桩事体伊大莫忘记脱了。”

也作“大约莫”。例如：

“徐家汇到打浦轿，大约莫有六里路。”

4、作兴：也许。

《简明吴方言词典》：

❷副词。可能；也许：～碰着剥猪猡哪能办法呢！(独脚戏《钉巴》)|小凤！你还是先到村头小酒店里去看看，～他还在那里！(甬剧《两兄弟》)

5、毛毛交：大约。例如：

“回到上海，毛毛交已经有一个号头了。”(号头：月)

也作“毛估估”。例如：

“迭泡烂污毛估估是伊拆个。”

(3)表疑问语气

疑问词，一般都划入代词，即“疑问代词”，其实，也有少量的疑问词同时具有副词的功能，所以，我们可以将其视作兼类词。

1、几化：多么。例如：

“《蒙达莉莎》迭幅画，几化生动、几化传神啊！”

《简明吴方言词典》：

几化：❷副词。多么：有仔小囝吾～烦，一日哭到夜。(独脚戏《七十二家房客》)|是我的伲子阿要好，相貌～登样呵！(评弹《玉蜻蜓·庵堂认母》)

2、多少：多么。

《简明吴方言词典》：

❶副词。多么：这封信写得～好|(想起前两天)～威风。(评弹《江南春潮》)|小胖～得劲！(评弹《战火中的青春》)

3、那能：怎么。例如：

“侬那能晓得我名字？”(越剧《五姑娘》)

“哎呀，迭只浮尸迭抢又靠弗住拉哉，那能身浪着来绸披披格？”(《杂格咙咚集》)

(以上为引文)

也作“哪哪”。例如：

“介保密个事体，哪哪会得拨侬晓得？”

也作“哪能介”。例如：

“勿要多讲了，迭桩事体，侬哪能介解释？”

按：以上这些疑问词，若单独运用，则为疑问代词。

4、阿是：是否、是吗，用来表“是非问”。

《简明吴方言词典》：

阿是：副词。是否：老伯伯谢谢侬，～到了。(滑稽戏《三毛学生意》)|勿知～说困话，听听看。(评弹《文武双球·一马双驮》)

按：“阿是”单独用的话，也可是形容词。例如：

“迭腔疫情结棍，要屋里多蹲蹲，阿是啊？”

5、阿里：怎么，一般问于反问。例如：

“上海老底子个本地闲话，伊阿里听得懂啊？”(即“听不懂”)

“侬勿要来问我，我阿里晓得㑚老公跑到阿里去了？”(即“不知道”)

该句的前“阿里”为副词“怎么”，后“阿里”为代词“哪里”。

6、为啥：为何、为什么。例如：

“歌曲《花儿为什这样红》，用上海闲话讲就是'花为啥介红’。”

“耐为啥勿听我闲话嘎？”(《海上花列传》第6回)

7、做啥：同“为啥”。例如：

“天介热，侬做啥勿开空调？”

“伊做啥老是吃香烟？”

按：若“做啥”单用，则为代词。例如：

“侬勒做啥啦？鬼头鬼脑个。”

8、啥体：同“做啥”。

“侬啥体介早来？”

“啥体吃了各种'宁波汤团’，还想'染指’大汤圆子？”(网络文章)

按：“为啥”“做啥”“啥体”，除了表问原因的疑问外，还可表反问，即“不必”“没必要”，当然，这要看上下文，即具体语言环境。

9、啥犯着：何苦。

《简明吴方言词典》：

副词。何必；何苦：侬～勒迭种小事体浪伤脑筋|介大格雨去看戏，～嘎?

按：第二例中的“啥犯着”，可视作疑问代词，因为它处于单用状态。

最后提一下，如何鉴别疑问代词与疑问副词，主要有二：

第一、看其语法结构，即所谓的组合形式。

一般来说，若后面是名词或量词，则为疑问代词；若后面是动词或形容词，则为疑问副词。这也就是说，作定语的是疑问代问，作状语的是疑问副词。

第二、看具体语言环境，即所谓的“上下文”。

一般来说，在单独运用时，则为疑问代词；在与他词结合运用时，则要看整个的结构形式，即前面“第一”中所说的。

(以上为七之三，待续)

（配图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