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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媛 | 永不停歇的舅爷



永不停歇的舅爷
文|沈媛

舅爷是我外婆的亲哥哥。他和舅奶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叫凤兰的女儿,却也像儿子一般呵护着养育成人。待我凤兰姨嫁入他乡后,因舅爷舅奶思恋故地热土也离不开老亲旧眷,说死也不愿跟随兰姨去她们那里过活,老俩口就选择相依相伴在农村老家生活。大概在他们心中,嫁出去的闺女就是人家的人了,自己再做难也不愿打扰到女儿家的生活,他的执拗倔强让凤兰姨在无比遗憾中却也无可奈何。
舅奶年轻时身体就不如舅爷好,当年,舅奶病倒时我年龄尚小,只记得舅奶病情严重时整日躺在床上,每次一看见我,就招呼我过去,拉着我的手唤我小名,像是又看到了小时候她的乖女儿凤兰一般,她无所保留地疼爱着我,我倒也一点不生分她,就像是自己的家人一般围拢着她。
没过多久舅奶去世了,留下舅爷孤身一人生活。我妈总担心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又无人照应,就时常把他接到我家小住。
那时候舅爷已是古稀之年,在我的记忆里,他的肤色黝黑,整个人黑瘦而干筋,背有点驼,腿也站不太直,膝盖前倾,步伐不再矫健,但精神头还在,因为牙齿脱落,吃不得生硬的东西,妈妈总是变着法给他煮荷泡蛋、炖鸡蛋糕吃。
妈妈出生在六十年代初期,本来她兄弟姐妹众多,但生活在饥馑之年,粮食极度短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在这期间她的几个身体孱弱的姊妹不幸夭折,只留下目前他们兄弟姐妹六个。
听妈妈说,当年外公的腿由于饥饿而水肿,一按下去深深的指头印,半天都起不来。烂菜叶、坏红薯,已是一家人所能吃到的最理想食物了。等妈妈再大些,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但一家子人多,食不果腹依然是常有之事。
舅爷舅奶心底良善,很顾念亲情。他们子女少,累赘小,又格外心疼外婆家这一群如狼似虎半饥半饱的孩子,常常接济她们。那时交通不便,舅爷就用一根扁担挑起两个箩筐,箩筐里装满了红薯干,芝麻叶,红薯面馒头以及舅奶做的粗棉布衣裤等物什,步行几十里到外婆家。他往往凌晨四五点就出发,中午前赶到。期间光跑坏的千层底老布鞋就有好几双,那可是舅奶白天挣完大队里的工分,晚上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纳出来的鞋底子。
在妈妈的描述里,我仿佛依稀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健硕有力的中年汉子——我的舅爷,用扁担挑起舅奶收拾好的箩筐,一大早就出门,大踏步健步如飞地走着,走着走着,背被扁担压得有些弯了,太阳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毒,舅爷索性脱掉小褂,袒露出黑黝黝,汗涔涔的臂膀。走累了,他便在路边的树荫下放下担子,用脱下的小褂擦擦汗,或到路边老乡家里讨口水喝,然后,继续前行,丝毫也不耽误行程,前方老妹家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等着他呢。
在那个年代,怎样的节衣缩食才能省下这一箩筐一箩筐的吃穿用度呐,舅爷从没有在人前说过。
每念及此,妈妈就教育我和哥哥要孝顺舅爷。那些年,若没有舅爷舅奶不间断的接济,妈妈他们也不知如何度过年关的,更别提我们现在幸福的日子了。
不过,我们也真心喜欢舅爷,他是那样一个和蔼而有趣的老头,总是笑眯眯的,性格爽朗,脾气又好,对我们小孩子的粘缠磨人从也不嫌烦,总是疼爱有加的样子。
夏天的午后,他总爱给我们拍古经,讲各种奇闻轶事:有个调皮的娃娃,不听大人话,半晌一个人去河里洗澡游泳,被“水鬼”拽下去,再也没上来;还有一个小女孩走夜路,看到荒地里的坟头上有个没鼻子的人形在啃咬东西……他讲得绘声绘色,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听故事时那种惊恐、刺激,又好奇的感觉。现在想来,舅爷也并非故意吓唬我们,只是用另一种最原始最有效的方式来提醒我们小孩子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去水边玩,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罢了。
有时他也会给我出个谜语:“什么仓,盛得下牛(ou),盛不下锨?”我抓耳挠腮想不出,他才告诉我是麦仓,因为麦仓里生的一种小黑虫我们叫它“麦ou”。
所有到我家的亲朋好友们,总是这样一致地评价舅爷:这老爷子是“丢耙弄扫帚”、“不事事闲儿”。舅爷也确实如此,总是忙来忙去不停歇。农忙时就扣苞谷、剥棉花。闲了就扫地、捡柴火。实在没事干,就用锨把门前的空场弄得平整些。
扣棉花是夏天经常干的活,大家吃完了午饭扣一会都要开始歇晌了。但是小孩是睡不着的,而舅爷也从不歇晌。很多次,在风扇的吱吱声中,我和舅爷边看电视边剥棉花,而观察舅爷剥棉花是我童年的趣事之一:刚开始,我和舅爷都剥得起劲,没过一会,舅爷就开始打盹,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棉花瓣,眼皮却搭在了一起,再过一会,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有时头栽得幅度大了,把自己吓一激灵,清醒过来,再继续剥一会。我喊他去床上睡,他却说:我不瞌睡。真的不瞌睡吗?我很疑惑。但也拗不过他。有时打瞌睡比小鸡啄米更严重,头倒是不栽了,愣是坐着坐着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口水也无所顾忌地从嘴角流出一条小河来。
我捂住嘴咯咯发笑,并把舅爷的样子指给妈妈看,妈妈轻声唤他:“大舅?”“嗯?”他一下醒过来。“你去睡会吧!”他却倔强而麻利地回答:“我不瞌睡嘛!”
以前特别不理解舅爷的“我不瞌睡嘛”这句口是心非的行为,因为我们一家人待他都很好,尊重他,孝顺他。后来慢慢长大,想到舅爷,我想,除了因为他勤劳和要强的秉性外,还可能是因为他怕自己在后生眼中是无用之人吧。
我倒希望他可以随心所欲一些,瞌睡了就睡觉,累了就歇歇,不忙于去干活。当然,如果打瞌睡能保持他内在身心的平衡,能维护好他自己劳累一天之后平和的心绪,再保证让他晚上拥有一个高质量的睡眠,那这不也是很不错的休养方式吗?
多年前,我的舅爷终于像一段行将就木的老树,轰然倒下,他安详辞世了。此前,我们也曾像我的妈妈一样去温柔以待他。此后,他慈爱可亲的面貌也总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其实,回想过往,在我们的生命长河中,不仅是我们遇到的身边的每一个亲人、老人和恩人们,还有周围的很多良善真淳的人们,都值得我们去温柔对待。学会爱与被爱,学会感恩和回馈,在每一次细腻的体察中,在每一个唤醒的人性中。
 

--End--
审稿:李伟   图:网络  美编:May


作者简介:沈媛,河南邓州人,90后,教师,愿做温暖纯良之人,不舍爱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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