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论节制

按：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1533-1592），法国哲学家、作家，代表作为《随笔集》。本文摘录自《蒙田随笔全集》上卷，潘丽珍、王论跃、于步洲 译，译林出版社，2022年1月第1版，第287-2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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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手触摸东西似乎带股邪气，原本美好的东西一经我们摆弄，就会变得丑恶。要是我们怀着过分热切强烈的欲望将美德拥进怀里，这美德就会在我们的搂抱下变成恶行。有人说，美德是绝不会过分的，因为过分了就不成其为美德了。他们是在玩弄文字：

行善积德过了头， 哲人就应称为疯子，君子就应称为小人。

这是微妙的哲理。喜善可能过头，行义亦可能过度。这里正用得着这句圣徒之言：“不可以过分明智，只可以适度明智。”

 

我曾经见过一位大人物，为了显示自己比同等地位的人更加虔诚，却损害了自己信奉的宗教的名声。

 

我喜欢平和中允的人。过分的要好求善，即便不令我厌恶也令我吃惊，真不知该将它称为什么。依我之见，无论是波萨尼亚斯的母亲，还是独裁者波斯图谬斯。他们与其说是秉公行义不如说是莫名其妙。这位母亲第一个提供有关情况，也是为她儿子的死扔下第一块石头的人；独裁者波斯图谬斯让他年少气盛的儿子率先冲出阵地，顺利冲向敌人，不幸丧失性命。这类野蛮而又代价高昂的美德，我是既不愿意提倡，也不愿意效仿的。

 

用力过猛的射手同射不到靶子的射手一样，都命不中靶子。突然间迎上强光与一下子步入阴影一样，都会令人眼花缭乱。在柏拉图的对话集里，加里克莱曾说，极端的哲学有害无益，他劝人不可极端而越过有益与无益的界限。节制的哲学讨人喜欢，允当得体，走上极端终究要弄得人性情乖戾，染上恶癖，使人蔑视宗教法律，讨厌礼貌交谈，厌恶人间作乐，无法管理公务，不能助人自助，只配眼睁睁地遭人唾骂。

此公说的是实话，因为哲学走上极端会束缚我们天生的坦诚，以令人生厌的玄言奥语，引得我们偏离造化为我们开辟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