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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帝国的丧钟:太原之战

宣和七年十二月十六日,童贯北伐辽国失败后,逃回汴京。结果当朝宰执、御史官员、其余文武竟然没有一人弹劾他临阵脱逃,徽宗皇帝也没有处罚他的意思,此事就不了了之。童贯带回了金兵分两路南侵的消息,却将伐宋檄文以“恐伤天子意”为由隐瞒不报宋徽宗,只是私下与朝臣议论。
 



直到有一天,早朝的宋徽宗接到宰相李邦彦进呈的一封书札。徽宗看后被吓得面无人色,原来这正是金朝发的《牒南宋宣抚司问罪》书。宋徽宗认为,这个时候再去追究童贯的责任,难免会被人讥为找替罪羊。思来想去,宋徽宗命臣子替自己拟了两篇官样文章《罪己诏》和《罢花石纲指挥》,就认为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金兵步步南进,徽宗也无良策御敌。无奈之下,他只得颁旨号召各地起兵勤王。宋徽宗一方面令各地官员在地方招募兵马,发兵驰援,一方面许诺对立功之人破格奖赏。得知太原被围,第一个率军赴援的是朔宁府守将孙翊。孙翊是河东名将,金朝人素闻其名,粘罕对他十分忌惮。不过,粘罕在围城之初就制定了“遏彼外援,绝其饷道”的战略战术,这也是后世所说的“围点打援”。宋金太原之战其实就是中国战争史上最为经典的围点打援战役。
 
金兵围太原,为防宋军增援,便同时分兵将太原外围的险隘一一扼守。由于粘罕分兵守住了雁门关,孙翊无法,只得绕行宁化、宪州,出天门关,赶至太原城下。
 
 



孙翊率军2000远来,与金兵战于城下。张孝纯非但没有率军冲出城接应,反而闭门不纳。张孝纯甚至还对孙翊说:“贼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孙翊哀恳道:“但恨兵少力乏。”他见张孝纯不为所动,只好返身复战。
 
正当孙翊率军在太原城下与金兵殊死搏杀之际,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在金兵刀枪的逼迫下,朔州城的妇孺老少被驱赶至阵前,一边哭天抹泪,一面呼儿唤夫。孙翊麾下军兵多数是朔人,看到父母妻儿凄惨哭号、生命悬于一线,立即丧失了斗志,就于阵前哗变。孙翊难以阻止,于是单骑跃马挺枪杀向敌阵,哪知被叛军在身后偷袭,壮烈殉国。
 
原来,孙翊率军绕远入援太原期间,朔州已被金兵围困。守军坚持了十来天,就放弃抵抗,举城降敌。金兵得知孙翊率军赴援,情知双方必有一场恶仗,便“驱朔之父老,以示翊军”。此一招釜底抽薪出其不意,一举瓦解了孙翊所部军心。
 


 
第二个率军入援太原的是府州知州折可求。府州隶属河东路管辖,下辖府谷一县,治所位于今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县杨城村。唐末五代,出身党项、熟悉西北形势的当地豪强折氏,在契丹、西夏强邻的威胁下,选择了依附中原王朝,成为中原王朝守卫西北以及北方的重要屏障。府州东过黄河便是宋火山军、保德军,经保德军、岢岚军、岚州可至太原府。府州是军事州,知州就是军将,子弟部伍即为士卒。加之府州地方民风剽悍、尚武而善战,在折氏家族统领下拥有强悍的作战力。所以,府州折家军将,参加了北宋对契丹、女真的每一次战争。两百多年间,折氏家族名将辈出,先后涌现了折继闵、折克行、折可适等一批优秀将领。所以从宋太祖赵匡胤代周开始,到北宋末年,折氏世袭府州,共传六代,出了十二位知州。在削弱藩镇节度势力、打击地方割据不遗余力的宋王朝内部,府州折家无疑是个异数。折可求率2万军兵从府州渡过黄河,准备出天门关西部入援太原。哪知道孙翊军败后,金兵占据了这一险关。折可求无奈,只好率军翻山越岭,出松子岭间道而行,准备由交城入援太原。
 
结果折可求率军跋山涉水,进至交城,喘息未定之际,就与金兵狭路相逢。金兵向宋军发起猛攻,府州军虽然远途劳顿,但战斗力极强,与金兵交锋丝毫不落下风,“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偿”。可惜宋军虽有心杀敌,无奈连续行军,早已疲惫不堪,金兵则以逸击劳,越战越勇。最终,宋军力不能支,大败而归。
 


 
就这样,粘罕分别采用瓦解、离间军心和以逸击劳的战术,围点打援,各个击破了孙翊与折可求的军队。其实在孙翊率军支援太原前,有手下人建议:朔州离云中近便,粘罕既起大军南下,老巢空虚,守军多是老弱病残。如果与折可求合兵一处,间道倍行,直趋云中,金兵势必不能阻挡。粘罕如果回军,与太原宋军前后夹击,令金兵首尾不能相顾,或者可以成功。

这一招“围魏救赵”如果实施,就算未必能击败金兵,也至少会打乱他们南侵的步伐。届时,粘罕势必分兵救援云中,如此一来,太原之围自解。宋军再于途中设伏,以逸击劳,至少可以最大程度地抵消战斗力不及金兵的缺憾,大败金兵也极有可能。
 
“致人,而不致于人”是《孙子兵法》中调动敌人、争取战场主动性的兵家精髓。如果孙翊这样去做,历史未必就不会改写。然而孙翊踌躇再三道:“此策固善,奈违君命!”可以说,在宋朝长期压制武人的政治惯性压力下,孙翊最终没有采纳这个计策,使宋军失去了一个扭转战局的良机。
 
 



不过,孙翊与折可求相继入援太原,相互间却没有事先取得联系,约定好共同进退,以致不但太原之围没有解,还给粘罕制造了各个击破的机会,也是其失算之处。
 
所幸的是,粘罕分兵抵御宋军的援兵,城防压力减轻。在太原城中,张孝纯全面主持军政,具体军事指挥则是王禀。王禀立即不顾个人安危,“辄领轻骑出城,马上运大刀径造敌营中左右,转战得敌首级百十,方徐引归,率以为常”。这种漂亮的防守反击,有两个关键因素:胜捷军的精锐敢战、太原城防的固若金汤。




胜捷军为童贯所创,军士的挑选十分严格。“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三四人。”宋时禁军每500人为一指挥,设指挥使。所以,童贯在数十万禁军中才挑选出5000余人。胜捷军士兵个个身高力大,“武骑超绝”,是宋禁军中的精锐之师,战斗力最为强悍。童贯离开太原,虽然带走了手下幕僚,但是因为留下王禀配合张孝纯守太原,所以留下了3000胜捷军。于是,这3000人马成了守卫太原城的中坚力量。
 
北宋年间的太原城仅有四座城门,东曰“朝曦”、南曰“开远”、西曰“金肃”、北曰“怀德”。开远门至朝曦门二里,朝曦门至怀德门三里,怀德门至金肃门三里,金肃门至开远门二里。由此推算,太原城略呈东西窄、南北长的形制。宋哲宗、宋徽宗在位年间,山西地震频繁,而最近一次地震就发生在宋徽宗靖中建国元年十月辛亥日(靖中建国元年十月二十四日,即西历11011116日)。当时太原府、潞、晋、代、石、岚等州,岢岚、威胜、保化军等地“地震弥旬,昼夜不止,坏城壁屋宇,人畜多死”。地震导致太原城墙损毁严重,于是宋朝在河东路设置了“专充修城”的壮城兵,相当于今天的工程兵。他们不但负责修筑,还负责城垣的日常维护。在壮城兵的努力下,太原城的城防日趋完善。




当时的太原城由于其在军事防御上的重要性,修有护城河与吊桥。吊桥出现于唐时,也称“钓桥”,将桥制为翻板,有需要时撤去横销,桥即翻转。桥的一端制成枢轴,另一端搭向护城河的对岸。战时,将桥拽成垂直竖立状,可阻敌过桥。修建吊桥是为了方便平时出入城门战时攻守。但是守城方一旦失利,难免会出现守军来不及扯起吊桥或者扯起时速度太慢,被敌方砍断绳索的状况。如此,吊桥不但失去了应有作用,反而会被攻方利用。为了保护吊桥,在激烈的攻防大战中赢得时间,宋人以吊桥前方为中心修建小城,城墙沿护城河或壕沟外侧呈弧形延伸,因小城形如新月,因此称为“月城”。
 
宋真宗天禧年间(10171021年),太原知府陈尧佐为防止汾河泛滥,在汾河东岸筑长堤,引汾河水在汾堤与府城之间筑成周五里的湖泊。北宋仁宗庆历四年至五年间(10441045年),张亢在河东“城外筑月城以包水源于内”。宋人在太原城外修的月城,起到了桥头堡的作用。站在月城上可瞭敌虚实,如果来敌少则主动出击,歼敌于城下;如果敌人来势迅猛,抵御片刻则立即主动撤退,利用月城这一缓冲地带,迅速撤离战场,抓紧时间建起第二道防线。
 

宋军援救太原
 

凭借以上军力和城防,王禀率轻骑突出朝曦门冲锋陷阵,进退裕如,绝非逞匹夫之勇。而就在粘罕率军围攻太原之际,斡离不率领的东路金兵进军神速,长驱直入,兵锋直指汴京。东路军“自燕南攻”,由平州发兵,宋军望风披靡。斡离不率军迅速占领了清州(今河北省沧州市青县)、檀州(今北京市密云区)、蓟州(今天津市蓟县)等地,很快进至三河(今河北省三河市)。在宋燕山府东面的白河(今北京市通县东潮白河),金军与郭药师的常胜军发生了一场恶战。常胜军先胜后败,久蓄异志的郭药师败回燕山府,将知府蔡靖等人囚禁,投降了金兵。降金后的郭药师与常胜军,摇身一变成了金军侵宋的急先锋。
 
当金兵西路大军进围太原、东路大军占领燕山府的消息传至汴京,宋徽宗惊得目瞪口呆,当时昏厥于地,“气塞不省、坠御床下”。等到苏醒之后,他已经是半身不遂的病人。当晚,宋徽宗忽然做出惊人之举。他将坐了25年的龙椅让给了前来探视的太子赵桓,自己则“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赵桓极力推辞,宋徽宗命人将一件黄袍强行披在儿子身上。毫无思想准备的赵桓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也昏倒在地。
 
 



从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到宋徽宗迫不及待地将黄袍披在儿子身上,虽都是在做戏,但其用心和形势已是天差地别。北宋之覆亡,征兆已现。赵桓“黄袍加身”,不得不接过父亲手中的烂摊子,于十二月二十三日即皇帝位,史称“孝慈渊圣皇帝”,庙号“钦宗”。新君登基才两天,便决定新年后改元“靖康”,1126年也就成了靖康元年。
 
靖康之耻、北宋覆亡,南宋、明清学者往往都归咎于蔡京乱政,追根于王安石变法。宋人还有一种荒诞的说法,认为是宋真宗陵寝风水不好导致的。另有一种更为离奇的说法,认为是宋徽宗改元“宣和”这一年号造成的,因为“宣”字拆开来看,就是“一家有二日”。甚至,“靖康”这个年号,更是被一些人附会为“康王十二月立”。其实,赵桓的“靖康”年号本是祈求国泰民安的,哪知道一朝败亡,就被后人曲解为一语成谶。
 
而就在宋徽宗内禅之时,斡离不正在率军攻打保州(今河北省保定市)、中山(今河北省定州)、真定(今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县)。斡离不见一时无法攻拔坚城,索性绕城而过,随即攻占了庆源府(今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信德府(今河北省邢台市)。因为军事进展顺利,斡离不自信心爆棚,不再满足于“收复元赐京镇州县”。他与粘罕不谋而合,提出“以河为界”的要求。宋朝遣使哀告,燕山本汉地,重归宋朝人心犹不服,金朝“若以金国法度治河北,人必不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息兵休战,“依旧以白沟为界,增添岁币,其利无穷”。
 
斡离不根本不为所动,继续率军南下。十二月二十九日,斡离不在行军途中,收到徽宗皇帝内禅的消息。史载,金兵“军中大惊,犹豫未敢行”,斡离不“恐南朝有备,意欲还师”。结果,郭药师见状,进言“南朝未必有备”,并解释道:“汴京富庶,非燕山府可比。今太子郎君(斡离不)进兵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大河(黄河),宋军将士必破胆,可不战而还。如果宋朝有备,金军'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那时还师,犹未晚也。”斡离不早有得陇望蜀之心,听了郭药师的剖析,深以为然,挥师继续南下。
 
当时,新君赵桓已经派威武军节度使梁方平率领7000骑兵驻守浚州(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步兵都指挥使何灌率兵2万把守黄河,试图利用黄河天险阻止金兵南下。就在新君忙着新年改元之际,金军逼近浚州,贪生怕死的梁方平“不敢拒战”,烧毁河桥“单骑遁归”。主帅跑路,7000宋军顿时作鸟兽散。何灌听说梁方平的军队已经溃散,自知难以守住黄河,也望风而逃。2万宋军不战而走,天险黄河无人把守。
 
 



金兵找到几条小船,用了四五天时间,才渡过黄河。侥幸过了黄河的金兵额手相庆道:“南朝可谓无人矣,若有一二千人,吾辈岂能渡哉!”得知金军进至黄河,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初三,钦宗皇帝下诏亲征。正月初五,钦宗先是任命尚书右丞李纲为亲征行营使,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曹矇为副使。哪知道他没来得及御驾亲征,金兵就径自打上门来了。正月初七,东路金军兵临汴京城下。在此之前,得知金兵已经渡河,太上皇赵佶下诏“下亳州烧香”,在童贯、蔡攸等人的护拥下,连夜逃往南方避难去了。尚书张劝以及卫仲达、何大圭等50余名朝臣,也弃官而逃。
 
金兵南侵之初,宋朝曾派出给事中(职事官,正四品)李邺出使金兵军前,争取外交解决争端。结果李邺此行非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在回到汴京后,“盛谈贼强我弱”,称金兵“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这个李邺还认为宋朝没有办法抵御金兵的进攻,建议徽宗皇帝(彼时还未内禅)尽快与金朝议和。李邺长金朝志气,灭自家威风的行为令人不齿,时人称其为“六如给事”。本来,宋朝上下就已经弥漫着“恐金”情绪,经李邺添油加醋一番渲染,一些人更是怕得要死。赵佶前脚离了汴京,刚刚接班的赵桓也决定南走襄阳,暂避金兵锋芒。关键时刻,李纲力谏,赵桓这才勉强留下来。钦宗随即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东京(汴京)留守、亲征行营使等,让他负责汴京的防务。

李纲临危受命,积极组织军民备战,置楼橹、设弩床、搬砖石,修缮城防设施。斡离不率军猛攻汴京东门,李纲亲自登城督战,激励守城将士杀敌。守城军兵见李纲亲临指挥,士气高涨,对攻城的金兵予以迎头痛击,“近者以手炮、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
 
在宋军英勇奋战下,攻城金军有溺毙于护城河的,有从云梯上掉落摔死的,有中箭而亡的,有被石头砸死的,死于汴京城下的金军尸横累累。金军数次组织进攻,都被李纲率领宋军击退。但即便这样,钦宗仍然不相信李纲可以守住汴京。在李纲率领宋军与金兵浴血奋战的同时,钦宗派出使臣至斡离不军前,请求议和。
 
 



与此同时,粘罕的西路军仍被阻于太原坚城之下。
 
与契丹、党项不同,金朝的军事技术更为全面。金军不但擅长野战,而且在攻城方面也不断取得突破,在南侵宋朝时已经学会了抛石机、铁火炮等攻城利器的制作技术。时人记述,“金人野战,长于用骑”,“金人攻城,长于用炮”。金兵攻城使用的炮,其实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的投石机。这种武器是把一根长长的炮梢,也就是巨大的杠杆,炮梢中部装在可以旋转的横轴上,再把横轴架在用粗大木材构成的炮架上。在炮梢的一端用绳索连着一个用来装石弹的皮窝,另一端则系上几十根长长的拽索。发射的时候,一个战士负责将石头放在皮窝上,另外几十名战士猛然拉拽绳索。梢杆一下反转上来,就能把安置在另一端皮窝中的石块远远地抛射出去。巨大的石块不仅可以摧毁城墙上的防御设施,还可以杀伤守城将士。
 
12世纪初,宋、金、西夏各政权军队所使用的炮类型繁多,分为单梢炮、双梢炮、五梢炮、七梢炮、旋风炮、虎蹲炮、手炮……手炮炮石重半斤,只适合近距离使用。单梢炮炮石重2斤,旋风炮炮石重3斤,双梢炮炮石重25斤,五梢炮炮石重七八十斤,七梢炮炮石可重达100斤。其中单梢炮虽然最大射程可达270步(约420米),但它的炮石分量太轻,无法对守御方的城防工事造成足够大的威胁。金兵攻城使用的炮,应该是双梢炮、五梢炮、七梢炮这一类的重型炮。
 
另外,金军的攻城战术也非常娴熟,甚至萌发了集火射击和炮步协同作战的军事思想。金兵每次攻城前,都要先做火力准备,破坏守御一方的城防工事。攻太原城时,粘罕“先列炮三十座”,一声号令,金兵一起发炮。根据这个记载推断,30门炮不可能环绕在太原城周同时发炮,应该是集中攻击一个点或者面。金兵远至,自然无法带来许多重炮,集中所有力量攻击一点,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炮的威力,震慑对手,达到战略目的。这些对太原城的城池防御来说都是严峻考验。
 
 


 
时人记载,“炮石入城者,其大如斗”,太原城墙上设置的楼橹中炮后,“无不坏者”。于是王禀在城墙上针锋相对,预备了“虚栅”,并在楼橹上覆盖“糠布袋”。“虚棚”与“糠布袋”是一种类似于防护网的东西,金军的炮石打在上面,它们会起到缓冲作用,再落在战棚或者楼橹之上,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太原城中也有炮,之所以没有还以颜色,是因为金兵在炮击之时,总是强迫附近百姓做前驱。如果太原守军以牙还牙,势必会误伤大宋子民,所以守城宋军只有躲避一途。
 
一般在炮击过后,金兵在粘罕的敦促下,就开始跨越护城河。城上宋军此时就会箭如雨下,阻止金兵渡河。不过粘罕对此早有提防,他准备了50余辆攻城用的洞子车。洞子车,最早叫作“轒辒车”,“下虚,上盖加斧刃,载以四车轮。其盖以独绳为脊,以生牛皮蒙之,中可蔽十人”。洞子车分为平顶与尖顶两种,平顶的叫“木牛车”,尖顶的叫“尖头木驴”。“尖头木驴”的顶盖像屋顶,有两间屋子那么大,所以人们将它叫作“洞屋”或者“洞子”。宋军的箭无法洞穿牛皮和铁皮,奈何不得躲在里面推车的金兵。洞子车上载了“土木柴薪”,到了护城河边,金兵就先将大木板柴薪扔进河中,然后用草垫、草席覆盖在上面,“置土其上,增覆如初”。当时金兵的数十辆洞子车来来往往,准备填平护城河渡河攻城。王禀在城墙上看到,立即派人“穿壁为窍”,在里面准备好了火鞲(一种皮管式风箱)。等金兵在护城河中的柴草积多了,王禀便派人悄悄放河灯在水面,灯顺着流水缓缓流到了柴草附近,慢慢引燃了湿柴。王禀令人“鼓鞲”,火借风势“其焰亘天”,将柴草烧得一干二净,一举粉碎了金兵填埋护城河的企图。
 
不过,攻城的金兵人多势众,仍旧突破了护城河,并推鹅车前来攻城。鹅车,顾名思义就是外形像鹅的战车,据宋人陈规《守城录》记载,这是一种破坏城墙的攻城器械,又名“饿鹘车”,与现代挖掘机仿佛。这种战车把顶端安有耙钩或铁铲的长木柄装在车上。操作时,进攻方会利用杠杆的原理把城墙挖开缺口,给攻城的人开辟通道。为了保证攻城人员的安全,鹅车与洞子车一样也在顶部铺设生牛皮,外面用铁皮包裹。鹅车并非定制,而是在攻城之前参考城墙的高度制作,修造得比城墙略高,可以做到“向前瞰城头,向下附城脚”。不过鹅车是个庞然大物,虽然下面安装有轮子,但在攻城时,仍需要数百上千人推行。于是,当金军在城外赶制攻城器械时,王禀也未雨绸缪地做了相应准备。他“于城中亦设跳楼,亦如鹅形,使人在内迎敌”。守军将系了石块的绳索扔出去,绕在鹅车上部,众人再拽着绳索一齐发力拉扯,鹅车便被拉倒前倾,无法前行。躲在里面的金军死的死、伤的伤,狼狈而逃。
此后,金兵又推来云梯攻城。云梯“以大木为床,下施六轮,上立二梯,各长二丈余,中施转轴。车四面以生牛皮为屏蔽,内以人推进”。等到了城近前,金兵就打开云梯,让士兵攀登攻城。就这样,金兵推着云梯行进到太原城墙之下,试图蚁附攻城。
 



不过,宋代太原城的规模虽然较从前小了许多,但因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丝毫没有降低,也没有其他城池可以替代它的地位,所以太原城建有羊马墙、护城河、瓮城、吊桥、马面等相当完备的城防设施。马面即马面墙,每60步立一座。墙体凸出于城墙外大约两丈,宽窄随地形变化没有一定标准,从马面墙两边可以看到城墙脚下。马面墙上都建有敌楼,突出城墙,正是为了与正城组成交叉火力,对来犯之敌予以痛击。羊马墙本来是坚壁清野时,城池附近人民暂时关拦羊马的围墙,其名称也是由此而来。羊马墙一般建在城墙外面,护城河里面,距城墙三丈远的河岸上。如果修得太远,城墙上抛下的檑石等物就扔不过羊马墙。太近了,伏在羊马墙中的军兵就施展不开长枪。一般说,羊马墙高八尺,墙脚厚五尺,墙顶厚三尺。墙上每隔一段距离留一个孔眼,作为瞭望孔。当金军兵临城下时,宋军往往就派出小股部队进驻羊马墙内作为伏兵。金兵攻打羊马墙,必须先要填平护城河,而就算是攻破羊马墙,也难以进入到羊马墙内。冲入羊马墙,就等于老鼠进了风箱,两头受气。宋军从城上与羊马墙上两头进行夹击,檑石乱砸、箭如飞蝗,金军根本难以立足。


 
 
按照传统,在修建城门的时候,会在城门外修建瓮城。筑瓮城是为了保护城门。城池在建筑时常在城门外侧增筑一道城墙,形成半圆形如瓮状或方形的防御性附郭,这就是瓮城。

瓮城与主城城墙一样高。出于防守的需要,瓮城的城门与主城的城门不能相对,不能直通。两个门一般呈90度直角,须从左或者从右拐弯转角出入。北宋时称城门外半月形小城为“瓮城”,方形小城为“方城”,到了南宋则模糊了区别,统称为“瓮城”。有了瓮城,守城一方可以在敌人攻入瓮城之后,利用瓮城与主城之间形成的包围圈痛击来犯之敌。此举的用意是为保护最易受敌进攻的城门。
 
按照宋制,在太原城墙外沿约六尺距离建有女墙,高不过五尺,作“山”字样,两个女墙中间留一个垛口。由于太原城墙低矮,守城士兵难免被攻城方弓箭射中,因此宋人又在城墙之上修筑有“鹊台”。鹊台高二丈、宽五尺。鹊台之上另建有高六尺、厚二尺的墙。自鹊台向上一尺二寸的墙上,留方孔眼一个,孔眼宽一尺、高八寸;相距三尺的地方,再留一个相同的孔眼;在两个孔眼之间向上一尺的地方,再留一个孔眼。三个孔眼呈“品”字形,上面砌成平顶墙。方孔眼外本来就有一重墙垛,上面悬挂着篦篱笆。宋人在鹊台上紧靠平头墙,每隔四寸就栽立一根被称为“排杈木”的木桩。每根排杈木的顶端都装有枪头或者刀尖,高出墙垛五六尺,高出平头墙五尺,用细木横着绑夹三道或四道。
 
一般来说,侥幸穿过落石与箭雨的金兵好不容易爬上了“品”字形孔眼,却被这些设施挡住了去路。就在金兵提心吊胆、手忙脚乱清理障碍的时候,守在城墙上的宋军从木桩的空隙间用刀枪杀伤攻城的金军。金兵身子临空,无法躲避,不是被从云梯上刺落下去,就是失足从云梯上跌下去。数丈高的城墙,人就算摔不死,也是骨断筋折成了残废,丧失了战斗力。
 


 
王禀在城上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一次次挫败了金兵的攻势。饶是粘罕智计百出,绞尽脑汁地攻城,都以失败告终。不过,要提到的是,从遗存至今的史料之中,只知北宋年间的太原城方圆,却不知城墙究竟有多高。据明代洪武年间重修太原城的资料显示,明代重修的太原城城墙高三丈五尺,在原土夯城墙的基础上包了砖。土夯的城墙一般不会很高,太高的话风吹雨淋,会导致坍塌,反复修筑不仅费力,而且劳民伤财。城墙不高,城面则不会太阔。据此可知,北宋末年的太原城,城墙高度不会超过三丈五,而且城墙是夯土。金兵攻城使用的炮、洞子车、鹅车、云梯等物有数千,虽然没有攻陷城池,却也对城墙损害极大。所以王禀即使防御有效,但“虑外壁之坏,又尝内起重城”。
 
重城也就是里城,是在内护城河河岸上增筑二丈以上的堤埂,堤埂上再设一道护险墙。一般讲来,内护城河宽五丈、深二丈以上,攻城的敌军如果突破大城墙,城内还有内护城河阻隔,即便顺利渡过了内护城河,短时间也爬不上内城墙。王禀在太原城中起重城,是为了避免城破在即时再去临时抱佛脚。
 
宋人笔记《金虏节要》称:“太原守御,禀功最多。”就连张孝纯在给其子的家书中也感慨再三道:“……非王公之功,则太原不旬月即失矣。”王禀忙于军务,张孝纯大力配合,晓谕城中百姓:金兵虽然来势汹汹,却无法撼动太原城分毫。太原“自古雄藩,城坚粮足”,不是我军不主动出击,而是在消磨敌军锐气。等他师老兵疲,城外我方援军赶到之际,里应外合,冲出城去,将金军杀得片甲不留。
 
粘罕自从追随完颜阿骨打起兵以来,战必胜、攻必克,从来没有遇到像王禀这样的对手。他眼见攻城不利,金兵死伤惨重,只好停止攻城,不得不改变战略战术。一番苦思冥想后,粘罕准备长期围困太原城。他命人在太原城外矢石无法射到、大约距城墙数里的范围内遍植鹿角木,中间仅留了小路供人行走,并“纵犬警之”。粘罕坐镇指挥,其余金军则“分食于太原十邑”。如此一来,太原城中军民与外界断了交通。金军攻不破城,宋军也无力突破金军的封锁。
 


 
远在汴京的宋钦宗,闻讯太原被困,命姚古为河东制置使,带兵六万,援救太原,种师中为制置副使,带兵九万援救真定河间。战役初期宋军进展顺利,姚古收复隆德,但由于金军兵力强盛,而且金人命令严防死守,封锁太原,太原始终还是无法被解救。宋钦宗便让种师中领兵援救太原。种师中不愧为名将,不久就收复榆次,之后种师中便持重行军,主力便驻扎真定,以此对峙。而就在此时,宋军的知枢密院事许翰开始干预,认为种师中畏敌不前。于是许翰便三番五次催促种师中救援太原。史载“知枢密院许翰信之,数遣使督师中出战,且责以逗挠。” 逗挠之罪是大罪,西陲名将种师中无奈感叹“逗挠,兵家大戮也。吾结发从军,今老矣,忍受此为罪乎!”。于是种师中轻装火速进兵太原,之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孤军深入的宋军被金兵轻易歼灭,种师中也战死沙场。
 
救援计划失败后,宋钦宗又派宰相李纲前往救援,李纲深知自己的军事能力不足,而宋钦宗当然不会听这合理的解释,他只需要让李纲远离朝廷去背锅。不由分说,便认命李纲为河东河北宣抚使,主持救援太原事宜。李纲建议合兵出击这样胜算很大,宋钦宗却不听,执意分兵。结果可想而知,宋军被善骑射的金人杀的片甲不留。李纲灰头土脸的回到了汴京,随即被贬。宋朝最后一次解救太原的机会就此完全破灭。
 
而太原城里的王禀苦等援军无望,而军民粮绝,痛苦不已。到了9月,太原陷落,身为主将的他,犹率疲兵巷战,身中数十枪,后投河死。自此太原保卫战凡二百五十余日,至此宣告结束。
 
仔细分析这场战役,从最高决策层到普通将领,宋军千疮百孔,不堪一战。即使有种师中、李纲这样的忠臣良将,也只会被排挤陷害,要么战死,要么背锅。多次救援太原之战,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败得也一次比一次惨。整个太原之战,宋军前后损失至少二十余万兵力,精锐西军几乎全军覆没。太原失陷后,金军一马平川,再无阻碍。南宋陈规评价“京城之难, 其源在于援太原之失利也。”而《三朝北盟会编》也评价“及至太原之陷也。逾月之间,贼已南来,国家之力已困於河东矣。将士之气巳沮於河东矣。”太原之战后,北宋的灭亡,已经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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