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忧则天下皆窄,怨则到处为仇。 回顾曹七巧的一生,她就这样一步步将自己逼上绝路。 她的悲剧,看似身不由己,但都是她自己选择、自甘堕落的结果。 张爱玲曾说,“曹七巧”是她笔下唯一的英雄,拥有着“一个疯子的审慎和机智”,用最病态的方式报复这个伤透她的社会。 傅雷则认为《金锁记》可与《狂人日记》相媲美,“是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因为曹七巧绝不是一个单一的存在。 正如有读者认为:曹七巧的人性之恶,只要有机会,就有可能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栖息、壮大。 人人生而自由,但到处都是枷锁,不同的选择决定了不一样的人生。
1
没有爱的婚姻,注定是场悲剧
一个月夜,姜公馆的丫鬟睡不着,二少奶奶曹七巧便成为了她们的谈资。
在那个年代,丫鬟可以随意议论自己的主子,可见曹七巧在她们心中的地位。
等到她真正出场时,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人都齐了。今儿想必我又晚了……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横竖我们那位眼看是活不长的,我们净等着做孤儿寡妇了——不欺负我们,欺负谁?”
单单几句,便道出了曹七巧尖酸刻薄的怨妇形象。张爱玲曾形容她:平扁而尖利的喉咙像剃刀片,四面割着人。
虽出生卑微,但未婚之前的曹七巧并不是这样的。
她原是街上麻油店家的女儿,临街的铺子里,黑腻的柜台、竖着木匙子的芝麻酱桶、吊着铁匙子的油缸……就在这方寸之间,曹七巧招呼着左右相邻。
那时的她热情奔放,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
上街买菜时,她会遇到肉铺的朝禄。
看到她路过,朝禄都要赶着喊一声曹大姑娘,偶尔也会叫声“巧姐儿”!
她不是不懂,无论是朝禄、还是哥哥的结拜弟兄、沈裁缝的儿子,都对她有意思。
七巧也想过,如果选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可能自己的生活都是另一番光景。
可她却遂了哥哥的愿,嫁入豪门,还成了正房。
在外人看来,这是何等的荣光,但却不曾想这是深渊、这是枷锁。
虽然姜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但二少爷天生有软骨病,常年躺在“暗昏昏的紫楠大床上”,身上的肉是“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了麻,摸上去那感觉。”
没人愿意把孩子往这样的火坑里推。
但七巧的哥哥因爱慕人家钱财,既然七巧能做正房少奶奶,他喜不自胜,叫她死心塌地服侍二少爷。
可虽有少奶奶的名头,却没少奶奶的地位。
在姜家,没有人善待她。大嫂常常数落她,就连刚进门的弟媳兰仙,也不爱太搭理她。
鲁迅曾说过,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但对于曹七巧来说,活着的每一天,她都过得漫长清冷,寂寞又煎熬、愤怒又绝望。
于是她选择了怨恨和报复,这成了她活着唯一的乐趣。
所以在夫家被践踏的尊严,她习惯从穷困的哥嫂身上去找补。
暂时通过金钱的施舍,获得了对方仰视和“复仇”的快感,殊不知,黄金的枷锁已悄悄落在她的头上。
2
爱情无法满足,甘愿困于金钱
“多少回了,她为了要按捺她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
可越是压抑,就越是渴望。
在丈夫那里得不到满足,曹七巧便将自己对爱情的幻想转移到姜家三爷姜季泽的身上。
本是花花公子的姜季泽,整日拈花惹草,挥霍成性。
可就是这样的人,面对曹七巧的暗示勾引,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是他多本分克制,实际上,他已经将曹七巧琢磨透了:
“何况七巧的嘴这样敞,脾气这样躁,如何瞒得了人?何况她的人缘这样坏,上上下下谁肯代她包涵一点?”
所以,与其让曹七巧成为日后麻烦,还不如忍一时兴起,换得长久安宁。
被拒绝后,曹七巧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地方不如别人?
“她睁着眼直勾勾朝前望着,耳朵上的实心小金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
就这样,她被姜家困住了、也被自己困住了。
她以为他再也不会理她了。却不曾想,分家后不久,姜季泽突然找上门来。
这个男人,仿佛忘记了她的尖酸刻薄,从未有过地向她倾诉内心的苦闷与爱恋:
“我只求你原谅我这一片心。我为你吃了这些苦,也就不算枉了。”
有那么一刻,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她感觉枯死的心又活泛起来。
这一高光时刻,这些从未听过的花言巧语,如同雨露甘霖、落日余晖一般,让她沐浴在光辉之中。
她不仅开始可惜:这半辈子已经完了,花一般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她好不容易死心了,他又来撩拨她,她恨他。这恨让她瞬间清醒过来,他讨自己的欢心,是为了得到钱财上的好处。
虽然万般不忍,但为了保全财产,最终,她选择与姜季泽撕破脸皮。
如今,穷得只剩下钱的曹七巧,已不再是当初那位渴望爱的少妇,不疯魔不成活,谁都无法撼动金钱在她肩上的枷锁。
她泼妇般地赶走姜季泽,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任何一个靠近她的外人,都被她本能地当成敌人。
哪怕年幼的侄子春熹,在与女儿长安玩闹时,七巧认定对方使坏、想霸占家产,于是把他痛骂一顿、赶出家门。
在她心里,没钱想要钱,有钱想要爱,见不得周边人过得比自己好,也看不见自己的日子里的好,总觉得别人啥都比自己的好。
自己是女人,便总对女人充满敌意,包括自己的儿媳与女儿。
就这样,心里阴暗的人,容不得一丝阳光。
3
背负黄金枷锁,害己更是害人
曹七巧的前半生,是一个可怜的受虐者。
但小说更为精彩与可怕的是,在曹七巧的后半生,她完全从受虐者变成了施虐者。
婆婆和丈夫去世后,姜家分了家,曹七巧得到了房子和财产。
之前,“她戴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
因为,她彻底疯魔了。困住一生而换来的钱财没能让她快乐,却愈发地让她疯狂起来。
“爱情在一个人身上得不到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与生命来抵债。可怕的报复!”傅雷对曹七巧的点评,可谓一针见血。
而女儿长安便是第一个牺牲品。
平时里,她给女儿灌输的都是“男人……碰都碰不得”这样的言论。
为了管住长安,她逼着13岁的女儿缠足,沦为亲戚朋友的笑柄,而长安的脚再也不能恢复原状了。
姜家的其他孩子,都进了学堂读书,七巧看不惯,便把长安送到沪范女中读书。
离开曹七巧、换了新环境,长安脸色红润了,人也长高了。
可属于长安的快乐总是短暂的。曹七巧无理取闹,变着法给长安添堵,最后孩子不得已退学。
长安第二次流露出快乐,是在她和童世舫恋爱后,张爱玲形容道:“长安带了点星光下的乱梦回家来,人变得异常沉默了,时时微笑着。”
这更让曹七巧感到不痛快,从中作梗迫使这对情侣最终分道扬镳。
对于自己的儿子长白,她更是有着变态的控制欲。
长白与芝寿的婚姻由曹七巧一手操办、一手掌控、一手摧毁的。
新婚时,她就故意留儿子吸鸦片、在她屋里过夜,还邪恶地打听儿媳的私密事,第二天添油加醋地讲给外人听。
言语间,更是对儿媳各种侮辱:
“你新嫂子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
“你别瞧咱们新少奶奶老实呀——一见了白哥儿,她就得去上马桶!真的!你信不信?”
言语刻薄、行为变态,曹七巧将“恨人有,笑人无”的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身边的任何女人,都不配享有比她更为幸福的权利。
正如芝寿的感受一样:
“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也不像个婆婆。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她疯了。”
最终芝寿悲惨死去。而后扶正的娟姑娘,不到一年也吞金自杀。长白不敢再娶,从此流连于烟柳之巷。
就这样,曹七巧如愿以偿:在她的诱导下,一双儿女都染上鸦片,也都失去了爱情和婚姻,最终陪着她不断颓废堕落下去。
4
写在最后
亦舒说:
“无论怎么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有人爱,越要爱自己。”
这个世界,无人不受伤、无人不难过,但借故堕落,既无未来,也不值得。
同曹七巧一样,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自己的际遇,但一定可以选择成为慈悲、良善的人。
点个「在看」,在此惟愿:
三十年前的月亮,再不会升起来。三十年前的人已死去,三十年前的故事已经永远结束。
世间再无曹七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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