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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共享】难归故乡的诗人

刘敬堂 

在盛唐时的疆域上,诗歌是一座横空出世的千仞高峰,它让前朝自愧弗如,也让后世仰望难及!这座风光无限的高峰,是数不清的诗人用数不清的诗歌构筑而成的。这些诗人在登上这座诗歌的山峰之后,便定格在上面了。他们虽然也吟唱乡愁的诗句,但大都回不到自己的故乡了。 

盛唐时期的王勃,自幼聪慧好学,才华横溢,因一篇《滕王阁序》名噪天下,被誉为“初唐四杰”之首。王勃走遍大唐的许多城邑村落,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觉得应该要回家了。当他从遥远的交趾(今越南)乘船回中原时,却遇上风暴,船只倾覆,溺水而死,年仅27岁。 

中唐诗人贾岛,因家境贫困,早年出家为僧,是一位苦吟诗人。他的诗语言清淡简洁,精于雕琢,正如他在《题诗后》中所写: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他因骑在毛驴上吟哦自己的诗句,挡了时任御史的仪仗队伍,韩愈不但未治他的不敬之罪,还和他为后世留下了“推敲”的成语!也正是这位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唐宋八大家之首的帮助,贾岛还俗后参加了科考。他居长安32年,仍是一介白衣,晚年虽然当了一个长江主簿(现四川大英县)的官职,谁知改任参军时,竟逝于任所。死时家贫如洗,唯有一头病驴和一张古琴。 

同是中唐的孟郊,一首《游子吟》成为千古绝唱。他曾追随韩愈,对萎靡浮艳的齐梁诗风不屑一顾,以张扬诗歌的魏晋风骨为己任,但他的命运却不像他的诗句那样“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一生穷困潦倒。忘不了他在《游子吟》中写的: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萱堂,就是母亲住的屋,萱草就是母亲的象征,让萱草开花,就是安慰自己的母亲。在经历了多次名落孙山的痛苦折磨后,46岁时,他终于考上了进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回老家安慰母亲。64岁时,他被诏为兴之府参军,谁知赴任途中,在今河南灵宝县突患暴病而卒,其灵柩未能归其母墓旁,葬在了洛阳的东郊,只留下了《孟东野诗集》十卷。 

晚唐的杜牧,字牧之,号樊川居士,京兆(今西安)人。当年的太学博士吴武陵手里拿着一篇诗稿,找到了科考的主考官崔郾,当面向他朗读了杜牧的《阿房宫赋》。崔郾听了,连声说道:写得好,作者才华了得。吴武陵说:这样的人才难得,应是今年的头名状元。崔郾告诉他说:新科状元的人选,已经内定了。吴武陵说:你是主考官,职责就是为社稷选拔人才,孟郊这样的人才,无论如何要进入前五名。皇榜公布后,孟郊的名字真的排在第五名。 

杜牧风流倜傥、诗名远播,《清明》《泊秦淮》《山行》等脍炙人口的作品,被人称为“小李杜”。但他仕途不顺,因写了《战论》《守论》《罪言》等文,在朝廷的李牛党争中受到连累,外放到黄州等地,48岁时死于长安,葬在少陵塬的司马村。 

晚唐的李商隐是典型的流浪诗人,出身贫寒,少年时靠抄写文字赚微薄之资为寡母贴补家用。16岁时,他受到天平节度使、骈文大家令狐楚的赏识,以白衣之身进入幕府,令狐楚教他写骈文、奏章。他多次科考失利,令狐楚其子令狐绹出面打通关节,26岁时终于考中进士,即回到老家向母亲报喜,进了令狐楚的幕府为掌书记。令狐楚临终之前,将他向皇帝呈送的遗表让李商隐修改,还将自己的墓志铭交由李商隐撰写,以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帮助李商隐进入仕途。李商隐后因娶了泾源节度使王茂元的女儿并进入其幕府,陷入牛李党争的漩涡。令狐绹当了宰相后,李商隐在此后20年一直受到排斥打压,当时最大的官职是弘农县尉。 

李商隐写的三首绝句《无题》,有人说是爱情诗,其实就是诗人在吐露内心的纠结和无奈。他在四川写的《夜雨寄北》,是向身在远方的妻子进行倾诉: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全诗清彻晓畅,情深意笃,扣人心弦。诗人与妻子琴瑟和谐,却又聚少离多,他多么想早日回到家乡,与妻子携手走向暮年,但他的生命却定格在45岁的年轮上,再也没能回到故乡。 

诗圣杜甫自幼好学,七岁能作诗,有志于“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但他一生却是挫折不断。他写的《兵车行》《丽人行》《前出塞》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名篇不胫而走,“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和“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更是诗史中的名篇。 

在“安史之乱”中,杜甫去投奔灵武的唐肃宗时,被叛军所俘,关了八个月后才逃出来,被肃宗授为“左捡遗”,后又弃官不做,先后去了秦州(今天水)、同谷、洛阳,最后到了成都,在浣花溪旁边搭了一座草堂,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又踏上了流浪的漫漫旅途。在夔州住了两年之后,乘船出了三峡,在两湖之间漂泊。在湖南长沙,他遇见了从京城逃出来的音乐家李龟年,他的那首《江南逢李龟年》写尽了人世的炎凉,也道出了诗人忧国忧民的感叹。 

杜甫一家住在一只小船上,在长江上漂泊不定,又无生活来源,其窘迫之境可想而知。就在他前往郴州投靠他的舅舅时,遇江水暴涨,全家人断炊五天。耒阳县令听说后,打发人送去了烤牛肉、白酒,有的说饿极了的杜甫暴饮暴食而终,也有的说天气炎热,食物变质,他因中毒而死。 

诗仙李白早年求道学仙,天马行空,“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怀有“四方之志”,随手将诗扔在了酒肆里、古刹中、边塞的驿道上、长安的月光下,还走进了唐玄宗的翰林院,为天下第一舞蹈家写了三首《清平乐》。不知是得罪了盛唐的君王、爱吃荔枝的贵妃,还是他们身边的宠臣,或者是他自己在皇宫里呆腻了,这位“天子诏来不上船”的天才诗人便被“赐金放还”了。 

不过,他一心想建功立业,不甘寂寞,他阴差阳错地登上了一条贼船,为谋反的永王李璘一口气作了10首《永王东巡歌》,这就犯了逆天之罪,被关进了浔阳的大牢。宋若思仰慕他的才华,向肃宗呈递了举荐书,还附上了李白的自荐信,结果触怒了这位真龙天子,将他发配到千里之外的夜郎。就在诗人被押往夜郎途中的白帝城时,忽然遇到大赦,他又唱着《早发白帝城》回来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诗人一腔热血,一生飘零,求箓修道,纵情山水,却总也忘不了天际上的那一轮明月。据说,在一个皓月当空的晚上,他独自登上江边的小舟,在《月下独酌》中唱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伸手去捞水波中的月亮时,却被月亮拉下船去了。诗人自离开他的绵阳青莲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乡。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天上的那轮月亮,便成了他梦中的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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