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柳絮飘飞时

暮春时节，又见柳絮飘飞。它轻轻软软，追着风儿，伴着行人，好像永远不知疲倦。飘在空中，像纷飞的瑞雪，落在低处卷作蓬松一团。“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发梢、衣襟、枝头、地面……无处不见它们的踪影。落在脸上，痒痒的，吸进鼻子里更是难以忍受。时常听到周围人抱怨，讨厌这漫天的飞絮。走在街上，迎着暖暖的风，看飞絮游荡，心底的情愫瞬间被勾起，郁郁的、迷茫的，没个着落。柳絮并非柳树的花朵，而是柳树的种子，在不同地区其成熟时间也有差异，有初春、有仲春，还有些地区在春末夏初。在古诗词中柳絮又名杨花、柳花、柳绵。它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常客，也是古代诗词中的意象，含义丰富，流传广远。只是在好多作品中，柳絮是以不受欢迎的姿态出现，说它颠狂嚣张：“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说它无情：“风中柳絮水中萍，聚散两无情。”说它平庸、没有才情：“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说它得意忘形、趋炎附势：“人情却似杨柳絮，悠扬便逐春风去。”说它轻狂且没有涵养：“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薛宝钗只因在《柳絮词》里写道“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就成了攀附富贵的代表，遭到一些人的轻视和抨击……可是，在我看来，它是那样的无辜：“想天公、也有偏颇。花落总归根下土，唯弃我，却为何？”它是那样的顽强：“流落天涯，随处安身随处家。”

　　它感伤且多愁。“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清明时节，如雪的梨花朵朵盛开，柳条青青，春色已浓，那飘飘洒洒的柳絮满城飞舞。作者披着一身的柳絮，不正是东栏那一株白如雪的梨花？可是，这样的时节又能有几回呢？苏轼观柳絮飞舞，想到春色将老，伤春惜春之情跃然纸上。想到柳絮居无定所，想必也勾起了人生聚散无常，年华易逝的惆怅之情吧。那份忧愁无处不在，漫无边际。且柳絮的“柳”谐音“留”，“絮”谐音“绪”，更惹人思绪万千。就如刘禹锡《柳花词》：“轻飞不假风，轻落不委地。撩乱舞晴空，发人无限思。”要问此时有多少思量，多少愁绪，那就看一看一马平川的衰草，连绵不绝的梅雨，满城飞舞的柳絮吧：“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份闲愁纷繁杂乱、没有止期，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怕只怕，李清照笔下的双溪舴艋舟亦是载不动这许多愁吧？

　　它漂泊且无助。柳絮无根，随风飞散，远离故乡、漂泊他方，常常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那漂泊不定的生存状态，浮沉难料的坎坷身世，让人心生苍凉。林黛玉从飘游无定的柳絮，联想到自己孤苦无依的身世，预感到薄命的结局，把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的一腔哀婉写到词中去：“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更有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再遇飞絮时节，再读此诗，眼前浮现的是当时风雨飘摇的政治形势，心中涌起的是作者那份忧国忧民、誓死报国、光照青史的情怀。那个时节，看到国势如柳絮飘散，无可挽回时，想必也会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吧！这柳絮自古就有，这情怀至今不朽。

　　它高洁且从容。柳絮是素白的，它自由自在，从枝头飘然而落，风流缱绻，摇曳生姿。在“百般红紫斗芳菲”的时节，不与众芳争奇斗艳，与春为伴，又不争春色。“不斗秾华不占红，自飞晴野雪濛濛。百花长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当众芳在风中纷纷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时候，柳絮却在风中自由飞舞，不悲情、不抱怨、且从容。当日落西山，月上柳梢，你是否也会想起“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画面，忆起柳絮温和淡雅的性情，留恋这静谧美好的情境？

　　“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柳絮飞舞亦如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一切均是自然。当春风渐暖，当柳絮再飞，君心可复平静？是否不再生厌？是否开始接纳且淡定从容？想必是：送春去，点点杨花，丝丝柳绵，不复去年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