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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文人宠鹤记




2008年的10月,江苏镇江焦山西麓的长江江面上,许多打捞船只聚集在一起,将要展开一番浩大的打捞工程。他们要打捞的,竟是江底的无数碎石残块!每一块残石都被小心翼翼地清理、端详,反复琢磨。直到半年之后,打捞工程宣告结束,无数专家学者都为之欢欣鼓舞的结果出现了:打捞出水的残石中,有4块被确认为《瘗鹤铭》的古碑刻原石!

  瘗(音yi),埋葬之意。相传《瘗鹤铭》作于梁天监十三年(514年),原刻于焦山西麓之断崖上,唐中叶时开始为人所重视,后因山体遭遇雷击崩裂落水,自此下落不明。直到北宋熙宁年间(1068~1077),河工在镇江焦山一带开挖运河时,才意外地打捞起一块《瘗鹤铭》的残石。随后,《瘗鹤铭》的残石时隐时现,但终究不得全貌。《瘗鹤铭》中只有字号却不著姓名,标注干支却没有年号,这位无名氏向人们倾诉的,却是一段不寻常的感情:一人一鹤,相依相伴,鹤已死人尚在,空留无限哀思。

  鹤,如今是珍贵鸟类,但在古代,却曾是风行千年的时尚宠物。文人雅士爰鹤如命,几乎称得上“鹤奴”。



卫懿公:爱鹤亡国



  说起来,鹤并不是一开始就得到文人雅士们青睐的宠物。最初,鹤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外貌美丽的水禽而已。人们会猎杀白鹤,用鹤细长的腿骨制作骨笛,将鹤血入药,把鹤的翎毛制作成箭羽,甚至烹饪鹤肉当做盘中美味。

  不过,鹤凭借着洁白的羽毛,高雅的姿态,还是很快就赢得了超越其他鸟类的好名声。鹤昂首挺胸的姿态,悠闲从容的步伐,仿若翩翩君子。而且鹤十分重情义,连交配伴侣都从一而终,至死不渝。汉魏时期,神仙道教盛行,鹤又多了君子之外的另一种身份,那就是仙家。《搜神后记》有载,西汉时辽东人丁令威学习道法,成仙后径自化为一只白鹤,站立在家乡城门口的华表之上,引吭高歌。鹤被冠以“仙鹤”的名头,大概是因为其寿命较长。自然界中的鹤往往能够活五六十年之久,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是禽鸟。长寿之人可以当得活神仙,长寿之鸟自然也是神仙家。

  无论是君子还是仙家,都是历代文人雅士梦寐以求的归宿。他们渴望拥有鹤的品格,期待享受鹤的机遇,于是将鹤养在身边,从鹤身上找到完善自己的力量。这恐怕也是文人养鹤的终极目的吧。

  不过,开养鹤风气之先的,并不是哪位文人雅士。而是春秋时代卫国的第十八任君主卫懿公,一个标准的“鹤奴”。《左传》记载:他给宫中的白鹤加官进爵,让它们乘坐高贵华美的轩车招摇过市,以至于公卿贵胄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然而鹤究竟不通人间事,即使有了爵位,也不能和公卿一样为卫懿公分忧解难。公元前660年,狄人进犯卫国,三军将士恨透了爱鹤胜过爱人的卫懿公,干脆拒绝作战。卫懿公众叛亲离,整日和爱鹤相对,束手无策,最终被狄人杀死在荧泽(今河南荥阳)。

  卫懿公爱鹤失政的故事,刺激了不少后世的读书人:他们一方面相信鹤品性高洁,养鹤能够陶冶性情;一方面又为卫懿公养鹤的悲剧而惴惴不安。这种矛盾心理一直压在养鹤者的心上,直到被千余年后的大文豪苏轼一语点破。他将卫懿公悲剧的根源归结于人主身份:人一旦成为国君,就会失去常人所拥有的自由。身为南面之君,“虽闲远清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身为山间隐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苏轼言简意赅,身为国君,玩物可能丧国;而文人养宠则不会有啥害处。这样就把鹤归为适合文人逸士陶冶性情的宠物。



羊叔子:羊鹤不舞



  晋武帝司马炎泰始五年(269年),这一年,晋武帝任命羊祜(音hu,字叔子)为荆州都督,筹备平吴之战。羊祜与当时其他名将不同,他的治军之道没有阴谋诡计:他每次与东吴交战,先约定时间地点,禁止部下偷袭,而且还主动归还俘获的敌将亲属,厚殓阵亡的敌军将士。羊祜的君子之风在吴国广为流传,百姓尊称其为“羊公”。

  羊祜堪称乱世中少有的君子,而他与自然界中的君子──鹤,又有许多有趣的故事。据说当时荆州江陵一带的沼泽中多鹤,羊祜常常将它们捉来,养在家中,调教他们在音乐下翩翩起舞。然而羊祜训练出的鹤都个性十足,动不动就在宾客面前罢演。于是后人干脆用“羊公鹤”来比喻那些徒负盛名,关键时刻上不得台面的人。其实,鹤不会跳舞,所谓鹤舞,不过是人们加之于鹤的美好想象。

  人们对鹤舞的痴狂,还催生出《吴越春秋》中的一则近乎荒诞的故事:吴王阖闾为爱女媵玉送葬,“舞白鹤于吴市中”。白鹤的曼妙舞姿吸引了全城百姓的目光,他们紧紧追随着送葬的队伍,希望能多欣赏一会儿这难得一见的鹤舞。但陶醉其间的他们哪里知道,厄运即将到来。当白鹤带领着百姓们和棺木一起进入墓门之时,吴王突然令人触动机关,关闭墓门。舞蹈的白鹤和追随的百姓就这样成为了公主的殉葬者。高贵的鹤舞变作杀人的工具,唯其眩目之美深入人心。



白居易:寄鹤裴家



  唐宋时期,科举取士催生出一批有学识又有情趣的文人士大夫,园林和萌宠是他们“私”生活中最重要的陪伴。鹤身上那种属于山林湖泽的自然之气,无疑吸引力十足。白天,士大夫们欣赏鹤在院落中的种种姿态;到了夜晚,便临窗听两声鹤鸣,也是别有一番情致。有趣的是,当时一人养鹤,还会带动身边一批亲友一同爱鹤。这些亲友时常伴鹤嬉戏,或者在主人公务繁忙时,担起照料抚养鹤的责任。当然,也会因亲友“乞鹤”而发生纠纷。白居易和裴度,就曾为养鹤寄鹤,打过一场笔头官司。

  白居易一生好鹤。在唐穆宗长庆年间(82l~824年),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治下离盛产白鹤的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不远。在这里,白居易拥有了一对属于自己的“华亭鹤”。当白居易任满,回归洛阳时,这对白鹤也随行到了东都。为了养鹤,白居易在洛阳履道坊购置了一座清幽的宅院,让鹤生活其中。“五亩之宅,十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白居易在《池上篇》中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建成后的履道坊宅院,也就是“林园”。在如此优雅的环境中,白居易和一双爱鹤度过了一段快乐恬淡的时光。

  然而,世事往往不能尽遂人愿。一年后,白居易再度外任,只得将鹤留在园中。白居易的好友刘禹锡也是这双白鹤的老朋友,当刘禹锡也来到洛阳时,自然也要去拜会一下白居易的“林园”。可惜此时白居易不在家中,只有双鹤振翅相迎。刘禹锡访友不遇,难免感到孤独忧伤,竟也在双鹤眼中看到了如同自己心境的那份寂寥,于是写下这样的诗句:“寂寞一双鹤,主人在西京。故巢吴苑树,深院洛阳城。”

  同样爱鹤的宰相裴度听说此事,决定邀请白居易的双鹤到自己在长安的兴化池小住,裴度虽是好意,但白居易早已将一对白鹤视作家人,纵然一时无暇照料,又岂肯轻易寄予他人。于是,他用白鹤的口吻回诗一首,表示不敢高攀侯门,婉拒了邀约。这一来一往的诗句赠答,竟引起了其他爱鹤亲友的关注。刘禹锡和张籍也加入讨论,充当起裴度的说客来:一个说“何如凤池上,双鹤入祥烟”;另一个道“丞相西园好,池塘野水通”。说来说去,都是劝白居易寄鹤。这样频繁地攻势让白居易无力招架,只得将双鹤送到裴府,临别寄诗,催人泪下。

  公元829年,当白居易再度卸任回到洛阳,重归履道坊宅邸时,不免触景生情,夜不能寐:“别有夜深惆怅事,月明双鹤在裴家。”幸好,裴度乞鹤也是基于护鹤的善意,所以当白居易有时间照顾双鹤后,就又送还白鹤,促成了故事的圆满结局。乞鹤、寄鹤、赠鹤,这样的剧情在唐宋文人之间反复上演不衰。



林逋:放鹤孤山



  从卫懿公开始,历朝历代养鹤者甚多,但其中最出名的,无疑是人称“梅妻鹤子”的北宋隐士林逋。少年时代的林逋,便有着与众不同的志向,他凭兴趣读书,不带一丝功利目的。成年以后,即使缺衣少食,也安之若素,从未动过踏入仕途的念头。他周游江淮后回到家乡,在西湖的孤山盖起一座草庐,一住就是二十年。在草庐里,林逋每日清谈,放鹤、赏梅,过起了潇洒的隐士生活。与林逋在孤山相伴的,是两只白鹤。每天清晨,林逋将白鹤放飞;日暮天晚,白鹤便又自行还家。

  林逋没有将白鹤束缚在自家的小园林里,其实,白居易也知笼中鸟不得展翅,就如同自己被困于官场不得自由。只不过,白乐天终归没有将野鹤放归山林的气魄,也没有让自己彻底舍弃仕途的旷达。林逋养鹤,不仅仅是以白鹤来愉悦自己,更是在效法白鹤的心性与品格。

  宋以后,养鹤之风渐渐衰落。或许,应该说是越来越多的文人雅士不再执着于将鹤囚禁于樊笼,做自己的宠物了。爱鹤之情,不需要通过豢养来实现,对鹤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养鹤千古风雅事,如何做一个护鹤爱鹤的真君子,着实要费一番思量。

(文/陶襄 据《中华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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