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阜山脉绵绵延延,至江西与鄂南交界处,山势渐矮,只有一些高高矮矮的山头逶迤,空挂着幕阜山的名头,已没有了山的巍峨雄壮之势。山头间,有千沟万壑,其间流水汩汩,依势而下,自通山,通城,崇阳各处,往下游潺潺而去。至赤壁市,各处山溪汇流,渐有了河的气势。建安十三年,即公元208年,曹操率百万大军挥师南下,逐鹿于长江之滨。东吴大都督着屯田都尉陆逊于长江之滨,寻适宜之处练兵垦田,陆逊选中此河操练兵马,垦田屯粮,后来,当地人称此河为陆逊河。斗转星移,时乱语序,后此河演变为陆水河,并沿用至今。
顺陆水河而下,回环往复187公里,至嘉鱼县陆溪口镇,该河终于修成正果,汇入长江,从此烟波浩淼,顿成澎湃之势。
陆溪口,古名陆口,为赤壁大战期间吴王孙权行宫所在地,于当时军事战略上,陆口扼长江之喉,一通武昌,一通岳阳,实为险要之地。在陆口顺流而上,二三十公里,有山翼江,名赤壁山,此处即是驰名中外的战役——赤壁之战所在地,现称三国赤壁古战场遗址。
古战场隶属蒲圻县境内,三国吴黄武二年,即公元223年设县,至公元1996年,经国务院批准,蒲圻县更名蒲圻市,又至公元1998年,在蒲圻市政府的不懈努力下,蒲圻市更名为赤壁市,从此,蒲圻之历史文化,仅剩此刀光剑影。
蒲圻,古名莼川,因古县治设于西凉湖竞江口,人见湖多莼菜,故得名。蒲圻县治后几经迁徙,最终定址于陆水河畔,至此,开启了蒲圻的繁荣之路。
小时候,对于赤壁之战久有耳闻,也知道其遗址就在本市内,但一直心有向往,不能成行,也不辨其东西南北。那时,赤壁市还是蒲圻市,我们口里的蒲圻,并没有什么三国之战,而多是莼川故事,有张开东的故事,有石城的故事,有洼樽慌古的故事,独缺刀光剑影。那时的我们,会自豪地说:我是蒲圻人,即莼川人。
一个莼川,包含了多少玄机,让人感觉深不可测,感觉到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一个有着无穷魅力,有着不得领略,一览无余便抱憾而难得释怀的地方。
后来,蒲圻市更名为赤壁市了,莼川的魅力顿然消失殆尽,土崩瓦解。记得当年我在浙江,遇上几位文化人一起开会。他们问我:你老家哪里?我说赤壁。他们先是一怔,然后缓过神来:哦,就是那个火烧曹操的地方。
火烧曹操,四个字,把赤壁就概括尽了,用流行的话说,把赤壁的内裤都扒拉光了。我们费了老大劲,把名字改了,结果,四个字就把赤壁剥得精光赤裸裸。
确实,赤壁太有名了,基本上稍识几个字的人都能对它的故事有着深刻的印象,对故事的起因,发展,结果等脉络成竹在胸。正是因为赤壁太有名了,赤壁在别人的心中,反倒构不成其独特的文化魅力。一大批的学者,专家们对赤壁的研究,挖掘,早已将赤壁挖地八尺翻了个底朝天,赤壁早已大众化,简单说:赤壁早已不属于赤壁,而属于大众文化遗产。
蒲圻之改名赤壁,如此看来,实为历史进程中之一败笔。
如果我换个说法,那其效果会怎样?在面对了几位文化人轻描淡写地用四个字概括赤壁后,我一直寻找着换一角度的机会。
前年,受邀有巴东之行,结识了几位地方文化的学者,一起相谈甚欢。问:你是哪里人?我当即回答:我是蒲圻人。
几位学者一愣:蒲圻是哪里?
我说:就是赤壁之战的发生地。
哦。学者们一阵惊讶:那里不是叫赤壁吗,怎样又叫蒲圻?
于是一个下午,我们在巴东探讨赤壁的蒲圻。他们丝毫不提赤壁之战,而对蒲圻,莼川倍感兴趣。后来,辛丑金秋,他们特意驱车来找我,于西凉湖畔寻古,蒲圻湖上寻踪。他们说:赤壁太熟了,只是这蒲草千里,圻上故垒的三国,却比那熊熊大火有意思得多。
不知当年的蒲圻,如今还有几人能道出其来龙去脉,那一定不如赤壁,要生僻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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