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为什么这么穷，为什么一直是穷人。
 

真正同情农民的人也许会思考：农民为什么是穷人？我学了十多年经济学，但对这个问题始终不得其解：有一种人，他们生产“滋补品”、“营养品”之类对人的生存和生命只起“附加”作用的产品，他们是富人；另有一种人，他们生产“粮食”这种对人的生存和生命起“根本”作用的产品，若没有他们的产品，人类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们是穷人。天底下没有一种人做任何事情像农民干农活那样是一种“要命”的职业，可是农民没有要别人的命，倒是他们从事的职业要了自己的命，农民只因为是农民而一生穷困。

 

从表面上看，农民贫穷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人口太多，二是缺乏教育。实施社会主义制度在世界上曾被作为拯救穷人最好的办法，可是穷人不争气，生了太多的孩子，从而抵消了社会主义救助穷人的作用。如果三十年前中国所有的农民都只生一个或两个孩子，那么现在的退耕还农、退耕还林、退耕还草、计划生育等巨大艰难的工程就没有了，“三农”问题也可能没有了。计划生育是拯救穷人的一个高招，但穷人老不配合，老想多生孩子，因此老是贫穷。于是大家公认，要致富必须少生孩子，所谓“少生孩子多种树，十年之后就变富。”

农民贫穷的第二个原因是缺乏教育，没有知识。农民所做的事情，太不需要知识或只需很少的知识。农民做的事情，不仅文盲可以做，缺胳膊少腿的可以做，甚至盲、聋、哑人也可以做，所以这个行业穷人最多。农民几千年来都是穷人，就是因为农民几千年来都是最没有知识的人。现在我国农民的教育和读书意识仍然是最差的，因此我曾经认为农民向贫穷作斗争，第一个要争取的力量是知识，第一个要争取的资源是教育资源。正统的观点都认为，农民要脱贫必须接受教育，拥有知识，所谓“教育改变命运，知识创造财富。”

这两个原因是我曾经持有和支持的观点，可能今后在某些正式场合还会继续表达这个观点。这些原因听起来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似乎都是事实。但我

 

现在想，如果在一个地方居住100户人家，其中当农民的只有10户，农民人口应该很少了，可是这10户农民会致富吗？农民人口少，他们就能够致富吗？那么假设农民都有条件接受教育，都拥有很高的文化知识，是不是就能脱贫了呢？从个案来讲的确如此，例如在一个100户人家的村子里，有一两个很有文化的人，他们可以支配别人劳动，他们就肯定不是穷人了；可是这一两个富起来的农民还是不是真正的农民呢？如果教育和知识可以致富，那么叫一个博士到农村去劳动，他会致富吗？如果农民拥有知识可以致富，那为什么城市里好多贫穷的知识分子和半知识分子不到农村去当农民致富呢？假使今天所有中国农民都成为知识分子农民，他们会成为富人吗？为什么还有许多穷人的孩子念完大学，毕业就等于失业，找不到工作或找不到好工作，过了好多年依旧是穷人呢？假使美国只拥有今天美国那样多的知识分子和发达的科技，而没有能够剥削全世界的武力和法制，美国今天会有那么多的富人吗？况且今天美国人还并不都是富人哩。

 

在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人都是农民，每一次大的社会分工都是从农民这支穷人的队伍里分离出富人来，而农民始终是穷人。穷人闹了千百次革命，他们依然是穷人。穷人的子女如我等之流，均以能够通过升学、招工、当兵、经商等方式脱离穷人而引以为荣。事实上农民要脱离穷人只有走脱离农民的道路，像我二哥家的五个子女，已经没有一个当真正的农民。但大多数人的命运定数中却没有这个变数，他们的一生注定是一种另类无望的生存。

 

我对农民前后有过三种意识。三十年前由于自己生活在农村里，对贫穷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我和农民没有异样，对农民和贫穷有一种近乎无意识的感觉。后来出外学习、工作，虽然意识到农民贫穷的可怕，但总是对他们美好的未来怀着无限希望，诸如“新时代农民”、“社会主义农民”、“农业现代化”、“农业机械化”、“农业市场化”、“科学种田”、“拖拉机生产”、“亩产万斤”等等词语，都是曾经负荷我的无限希望的概念载体。可是而今，我是彻底地失望了，农民根本没有办法脱离贫穷。我的那些当农民的亲人、朋友、熟人，他们当中好些人日益恶化的贫穷和无钱医治的病情、死讯总在不断传来，他们走的完全是一条从穷人到穷鬼的人生之路。

 

人生的内容和意义是折腾，超人力量规定人生折腾的最高法则是矛盾、循环和平衡。矛盾的体现就是有富人就必然有穷人，有致富的行业就必然有致穷的行业。因此我说农民是穷人只因为他是农民，只要是农民就注定是穷人。我小时候拼命读书学习，最终脱离了穷人就是因为脱离了农民。当然你可以说某些农民现在已经是千万、亿万富翁，但这只是个别，而我说的是全体；况且这些当过农民的千万、亿万富翁现在还是真正躬耕畎亩的农民吗？以前我认为农民贫穷是由于富人阶层的剥削，可是穷人闹了千百次打倒富人的革命，结果还是穷人。富人、穷人，富业、穷业，革命、和平——这些概念所反映的实际内容完全符合矛盾、循环、平衡等超人法则的精神。一些人完全可以因个人因素改变一己一时的命运，但改变不了超人法则的总体精神。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呵呵——不多言，言多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