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顺奎
摘 要:理性思维往往会走向非理性的结果, 其主要原因在于受制于形式逻辑的静态思维和辩证逻辑的动态思维之困, 同时又容易陷入个人的主观视角和个人的环境所导致的感情之困, 致使我们的理性思维最终丧失“理性”。
理性思维并非即时性反应的思维, 是必须通过感性知识以达规律性认知的思维。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对理性思维能力的极限进行过探索, 得出我们没有能力认识他所谓的“物自体”, 就此为宗教留出了地盘。理性思维能力的极限并非靠理性思维所能探究清楚的, 而必须靠自然科学对自然认识的不断深入才能提高。我们需要探究的是, 理性思维能力在对现实的思考中怎样避免受到现实局限性的扭曲, 才不至于导致非理性或假理性的思维结果, 不至于使我们的认知变得荒诞不经。
自亚里斯多德的《工具篇》建立起形式逻辑之后, 人们的理性思维就建立起归纳、演绎之类的范式, 受规范模式的影响, 令我们的理性思维依赖于静态的认知状态。形式逻辑作为一种理性的思维模式, 摒弃了事物的动态发展的状态, 把构成现实的事物作为静态的思维对象来对待, 其作为思维的模式并没有错, 错的是对待思维对象的认知。当你去归纳或者演绎思维对象时, 归纳和演绎的对象在你的认识里是静态的, 而不是动态的, 也即不是发展着的东西, 而是固定化了的东西。当你归纳或演绎地推导出某种结果时, 你归纳或演绎的对象或许 (必然) 已经发展了, 变化了。这种发展和变化是否具有本质上的变迁, 无法确切知道, 如果具有本质上的更替, 那么你在形式逻辑下的理性思维, 得出的只能是非理性的结果。在这里, 把现实对象静态处理的理性认识, 显然把结论置于滞后性的困境之中, 导致认识永远跟不上现实的发展和事物的变化。这就如同我们应对某个现实问题去建立某项规章制度, 当我们把规章制度建立起来并完善后, 现实问题或许已经变化甚至可能不复存在了。面对动态变化着的现实, 把认识对象静态化而建立起来的规章制度, 永远处于被动落后无法适应现实的地步。为此, 建立规章制度时, 理性认识的前瞻性就非常重要, 否则规章可能就是守旧的, 制度可能就是落后的。
理性思维的动静之困, 在历史上是一直存在的。康德哲学被称为“批判哲学”, 主要就是因为他认为, 不事先考察人认识能力有多大限度, 就断定人的思想可以认识客观事物本身, 是独断或武断的。康德在这里去分析认识能力时, 是把认识能力作为静态的对象来进行分析的, 然而认识能力只有在认识过程中才能真正体现, 而无法在静态中被认知。实质上, 这也就是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对立之处。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的不同之处在于:把认识的对象作为一个运动着的事物, 就如同黑格尔的“绝对理念”是一个运动的过程, 而不是静态的东西。真正符合现实情况的当然是辩证思维, 即把一切都作为运动体, 作为运动着的东西。不过这涉及事物如何运动的问题, 从社会科学来说, 涉及社会如何发展的问题。对事物或社会不同发展运行的理解, 则会导致理性思维的判断标准的不一致, 也就使得动态性思维即辩证思维的结论不一而足。撇开思维的内容和结论, 辩证思维更加接近现实的真实性, 只是这种思维由于对事物发展的不同认识而缺乏统一的标准, 很难成为人们共同讨论问题的思维方式。一般而言, 其更多为哲学家们独立思考问题的理性之举。正因为这样, 哲学家与大众的思维模式可能就成为“取静”和“取动”的分水岭。
历史上的大多数思想家都取静态思维模式, 以迎合大众的理解能力, 但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和我们对宇宙认识的深入, 这种以形式逻辑为基础的静态思维受到了挑战, 尤其是我们已经知晓了地球尚处于宇宙原初大爆炸之后的飞行中, 也知晓了宇宙有一个起始点, 这意味着我们给出的时间和空间都不是固定不变的, 不是静态的, 而都是在变化中的, 也就是从本质上说, 找不到一个真正的平面来支撑传统的几何学, 也找不到一个真正稳定的空间来支撑形式逻辑。静态思维模式从寻求真理的角度而言, 是一种虚假的理性思维, 也即非理性的思维, 这种思维只能达到满足简单化的心理倾向。不过我们真的执着于动态的理性思维, 就像黑格尔那样运用辩证逻辑, 就会涉及本体论的问题。静态形式逻辑基于思维形式的对错, 而动态辩证逻辑, 却基于对世界动态的看法。看法不同, 思维的结果就不同, 认识论与本体论在辩证逻辑里是统一的, 它超越了思维的形式。
说到本体论, 就会出现衡量思维结果对错的标准问题。思维的目的不会是思维的形式, 而是思维的结果。既然辩证思维相对于逻辑思维是更加接近真实的理性思维, 那么其思维建立在本体论上的基础是否正确, 是否符合科学认识自然的结果, 就显得尤为重要。黑格尔虽然运用了辩证法的理性思维, 由于他虚构出的“绝对理念”完全是他一己之妄想的结果, 而非科学认识世界的结果, 从而导致其整个哲学体系的荒诞性。重要的是, 自然科学的发展有一个过程, 有一个从猜测到科学论证, 从发现到规律性认识的过程, 这就给以绝对正确性作为思维理念的人们提供了否定理性思维的基础, 也给思维结果的纯粹准确和正确性打上了问号。正因为如此, 相对主义的怀疑论者找到了他们存在的空间和理由, 从而使理性思维陷于视角之困。
所谓视角之困, 完全是基于科学认识的无限之上的。科学认识的无止境, 势必意味着现时的正确性极有可能被未来的更科学的认识所推翻, 相对主义者基于这样一种困境, 否定认识的客观性, 把认识标准的客观性设定为主观性。以主观性而言, 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视角, 从而使理性思维成为非理性的主观任意性思维。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 这种相对主义的怀疑论早早地占据着思想史的一席之地, 从西方皮浪的怀疑论到中国庄子否定一切的相对主义, 无不是利用主观的视角之困, 使理性思维陷于无奈。《庄子·秋水》中记载了庄子和惠施在濠梁上观鱼时的对话, 庄子说:“鱼出游从容, 是鱼之乐也。”?惠施驳斥说:“子非鱼, 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子非我, 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施总结道:“我非子, 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 子不知鱼之乐, 全矣。”?这段对话表明, 庄子纯粹从主观视角出发来进行理性思维, 自然就得出“是亦一无穷, 非亦一无穷也, 故曰莫若以明 (搞不清楚) ”的结论。主观永远是个人的, 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主观, 也会有多少个标准, 为此主观自然就无法认识客观, 认识也就是不可能的事了。列宁说:“把相对主义作为认识论的基础, 就必然使自己不是陷入绝对怀疑论、不可知论和诡辩, 就是陷入主观主义。”[1]一旦陷入主观主义或不可知论, 其理性思维就陷入视角之困, 即从各个视角得出各种不同的观点, 也即没有任何理性可言了。正如庄子所说的:“以道观之, 物无贵贱;以物观之, 自贵相贱;以俗观之, 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 因其所大而大之, 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 则万物莫不小。”[2]
任何理性思维都必须有客观的准绳, 不管此准绳是动态地来自于自然和社会的发展规律, 还是静态地来自于不可颠覆的公认原则。如果没有客观的准绳, 就不可能有对错和是非之判别, 没有是非对错之判别, 也就不可能形成集群化的社会, 因为任何社会都有自身的规范人际关系的原则, 这些原则当然是建立在是非对错的准绳之上的。社会科学中的对错是非原则, 犹如自然科学中的自然规律一样, 是不可推翻的。主观地否认“风吹旗动”这样的客观事实, 号称只是“心在动”, 那是无视客观的荒唐, 若无视这种荒唐地去身体力行, 马上就会有后果。要是否认地球引力, 从高楼之顶跳下, 立马“心”就不再动了。我们不能因为无法马上产生后果地验证社会科学的客观规律, 就无视其后果的严重性而否定它的客观性。靠个人的臆想, 从主观视角去进行思维, 肯定是理性思维之殇。即便知道这样, 还是会有不少人陷入理性思维的视角之困, 他们从个人的视角看问题, 甚而毫不自省地认为其个人的视角是正确的, 是对自然和社会规律的体现。为什么会如此?这就关涉到理性思维容易陷入的第三个困境, 即感情之困。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过, 如果你不能伤害自己的感情, 你就不能正直地思考。话说得有些绝对, 细想起来却不无道理。人都是有情感的, 而情感或多或少会影响我们正常的理性思维, 对理性思维产生负面作用, 从而导致非理性的思维结果。凡感情都是从具体中产生, 针对具体的人、事和环境, 所以培养人的感情就需要形象思维、艺术感性和具象实体。我们也知道, 理性产生于感性, 是对感性的归纳和规律化总结。然而在感性的接受和接触中所产生的感情, 往往会使我们的归纳和总结产生偏差。很多人都喜欢举例说明, 包括教师上课和学者写书, 也都离不开具体事例。事例的具体描述当然会使道理更容易理解, 更容易明白, 可并不能直接支持道理本身。或然性和必然性、偶然事件和必然事件、小概率和普遍性是完全不同的。事例只是事例, 属于小概率事件还是带有普遍性质, 得有数据的支持。大大小小的辩论赛只不过是正反两方各自寻找适合自身观点的例子, 以求取听众情感上的支持。抽象的观点在具体环境中, 即在具体的例子中, 会有不同的结果。张家的蛋孵了鸡, 李家的鸡生了蛋, 完全不能说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抽象问题。
看到老人倒地没人扶或老人假摔讹扶者的视频, 人们往往会对如今社会风气的好坏下结论, 而不去统计这是少数现象或极个别现象, 还是多数乃至普遍现象。归纳法虽不能穷尽具体的感性现象, 也不能把事物变动的因素考虑进去, 但数字和比例还是可以得出理性结论的。不进行归纳统计而基于个别的感性认识就下结论, 是感性的情感在羁绊理性分析。当这种在感性情感羁绊下的理性判断越来越多, 则会形成普遍化的社会动能, 从而去伪证非理性判断的“正确性”。股市的非理性动荡, 很好地说明了这点。在经济下滑和人民币贬值预期下, 中国股市大幅下挫。预期原本是理性判断, 而暴跌的直观感受使理性判断在恐惧的感情下, 出现非理性恐慌, 跌出了经济和人民币崩溃的幅度。超出预期的跌幅会使预期向非理性发展, 从而进入恶性循环。在恶劣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比较多地抱有对社会的敌对情绪, 感性认识偏面化积累起来的感情, 会使理性判断失误, 过多的负面事例会让这些孩子走向社会对立面。所以社会生态建设是远重要于自然生态恢复的一个系统工程。社会生态恶化所产生并积累起来的感情, 会羁绊住正常的理性判断, 非正常的理性判断会使社会积累负面能量, 并使人的行为反作用于社会。
总之, 人们只有克服自己的感情偏好, 摆脱个人的主观视角, 用辩证思维的方式建立客观标准, 才能真正建立起理性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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