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鹏
那年中秋节是在塞外度过的。住处附近的几家餐馆都已关门歇业，我们沿着一条街固执地找下去，总算找到一个尚在营业的小店，环境很简陋，把两张饭桌拼接到一起，几个人围着坐定，大口吃肉，尽兴喝酒。那个夜晚，当地同仁自始至终没有提及“家”字，他们是善解人意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有人提议唱支歌吧，于是开始唱，餐馆里没有卡拉OK伴奏，就清唱，唱的是《蒙古人》，唱到动情处，个个眼里噙着热泪。
那个难忘的中秋，第一次体味独在异乡的滋味。奔走塞外，我并没有看到茫茫草原，没有看到草原上升起的一轮圆月，那时，呼和浩特郊区公路上同时奔跑着马车和汽车，让人神思恍然，不知今夕何夕。当年，我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为了走出故乡，去探求一方新的天地。当我总算在异乡拥有一方小小空间，当外界向我敞开了更多的可能，回乡的念头却变得越来越强烈。我想回到家乡，回到最初出发的那个地方，回到父母的身旁。这么多年来，只顾匆匆赶路，没有用心体味遇到的人和事，活在“生活”里，却从未真正明白“生活”的真意。离家和回家，或许这正是一个人一生要走的路。
年少时心比天高，有一种激情燃在心中，每一天都是新的。如今的日子变得漠然和麻木，对季节的更替，对农作物的成长，越来越生疏，所谓接地气的生活日渐淡远。一个心里没有揣着故乡的人，不管他的脚步如何坚定，他的前路和远方注定都是虚无与迷茫的；不管他的生命表征如何的看似蓬勃，他的心灵注定是干涸的。
是异乡让我得以确认故乡的存在，并且更深地理解和懂得了故乡。故乡给我的，是受益终生的精神营养。
把故乡揣在心里，一个人哪怕浪迹天涯，也是有“根”的。将对故乡的认知上升到理性的或文化的层面，于我而言是件难为情的事。故乡更是一种简朴的情感。我工作的城市距离故乡并不遥远，我的父母依然生活在那里，那里有我最深的牵挂。那年中秋，在远离故乡的塞外，我第一次体味到离家的滋味，第一次真正思考故乡之于一个人的意义和分量。
转眼十六年过去了。
如影随形。一个影子始终跟随着我。从未祈望走出影子摆脱影子，我早已学会了对影子的欣赏。“没有影子的东西没有力量活下去。”大约是诗人米沃什这样说过罢。影子是对存在的最为有效的回应或诠释，能验证一个人的生命与阳光之间的关系的，常常是影子。曾经好长一段时日，我不明白为什么诗人米沃什会把影子与力量联系到一起。
炊烟是乡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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