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美

陈鲁民

春有三段：初春、仲春、暮春。我独喜欢暮春。

早春，即农历正月。刚立春的那阵子，春寒料峭，正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尤其是北方，仍天寒地冻，春还只是个季节符号，是个时间概念，只有象征意义。仲春，春季的第二个月，即农历二月。江河解冻，杨柳吐绿，万物苏醒，百花孕育，但还都不成规模，踏青略早了点，“草色遥看近却无”，赏花也只能见到零零星星，难以尽兴。唯有暮春，即农历三月，才是春天最佳时节，是一出大戏的压轴及高潮。其时，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春回大地，风暖日丽，最宜户外活动，尤显春光之美。

暮春，故事最多。“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孔夫子，也忍不住想扔下书本，和弟子们一起穿上春天的衣服，到沂河里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唱着歌走回家。而东晋王羲之一干文人骚客，也在“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家饮酒作诗，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留下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集》，也开了文人雅集的先河。

暮春，最具诗意。暮春，草长莺飞，鸟语花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最容易引发诗人的创作灵感。历代大小诗人，留下不计其数描写暮春的佳作，脍炙人口，美不胜收。杜工部居夔州（今重庆奉节）时，携家人赏春，诗意大发，留下名句“暮春三月巫峡长；皎皎行云浮日光”。暮春时节，诗人钱起踏春归来，目睹“溪上残春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的春色，写成《暮春归故山草堂》一诗。即便是失国被俘，每日以泪洗面，也没挡住李后主的诗意勃发：“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暮春，是赏花最好时节。早春二月，花还开得稀稀疏疏，大多含苞欲放，不成气候，即所谓“篱外桃花三两枝”。暮春时节，阳光灿烂，春风催动，各种花卉好像比赛一样，争先恐后地绽开怒放，人们置身花的海洋，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暮春，生机最浓。暮春，不冷不热，风和日丽，最宜亲近大自然。踏青的人们，纷纷扶老携幼，走向田野，走进丛林，走上山坡，沐浴着阳光的温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春风里陶醉，听鸟儿呢喃。暮春，万物苏醒，春意盎然，动物们无不春心萌动，忙着制造爱情，孕育生命。海南省黎族的传统节日“三月三”节，就是这样一个爱情的节日，大家都非常的向往。这一天里，姑娘小伙们身着盛装，载歌载舞，表演技艺，情歌对唱，寻找自己的那一半，许多人就在这一天订下终身。

如果说，早春是“锦帐凝寒觉春浅”，仲春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暮春就是“万紫千红总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