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留强 这一生，我见过很多人，有过一面之交的难计其数。时过境迁，有的影像荡然无存了无印记，有的似是而非模糊不清，可有的却像铁石印痕，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1990年8月，乌鲁木齐。那天，作为一部军事专题片的撰稿人之一，我和电视台的何明在基层部队拍摄素材。下午一上班，何明告诉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晚上台湾女作家三毛要到乌鲁木齐，拜访“西部歌王”王洛宾先生。何明故弄玄虚地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 何明是新疆电视台驻武警记者站站长，我和他一起共事多年，有着较深厚的情分。他曾经给我介绍过新疆不少文学大咖，比如军旅诗人周涛等。当时，新疆电视台潘涛导演要编导一部王洛宾先生的专题片，请他担任主摄，三毛正好来新疆，他把这个消息立刻告知了我。 三毛是我喜爱的女作家，一个高挑着身子、披着长发、携了书笔漫游世界的形象，一直让我充满敬佩之情。她的《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骆驼》《雨季不再来》等作品充满异国情调，文笔朴素浪漫而又独具神韵，读来让人不忍释卷。她今天就要来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岂能放过。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处于一种极亢奋的状态之中。 晚八时许，我换上便服以助手身份随何明登上了新疆电视台来接我们的工作车。当我们赶到地窝铺国际机场候机厅时，王洛宾先生已先期到达了，七八个小朋友围在他身旁，正咿呀咿呀地唱着新疆民歌，王洛宾先生有节奏地左右摇晃着打着拍子。王洛宾先生是国内乃至东南亚都极负盛名的作曲家，他的《青春舞曲》《在那遥远的地方》《玛依拉》《半个月亮爬上来》等作品脍炙人口，传唱久远。三毛这次赴疆，一是对王洛宾先生的传奇一生进行采访写传记，二是代为转交台北一家杂志社付给王洛宾先生的稿酬。 边城的寒气来得较早，原定十点到达的班机，直到零点多才从天空传来声音。当航班信息播报终于传来准确消息，当波音飞机的滑翔之声鸣响整个候机大厅时，我们接机的一干人马即刻起身，在王洛宾先生的带领下，飞步奔向停机坪。 飞机稳稳地停在指定机位上，摄影灯将舷梯照射得如同白昼，机舱里的乘客开始沿梯而下，但许久不见三毛的身影。王洛宾先生显然有些心急了，只见他精神一振，蹬蹬蹬就攀着舷梯上去了。不一会儿，机舱门口，出现了王洛宾先生和三毛的身影。此时镁光灯闪烁，小朋友们挥舞着鲜花齐声呼喊着欢迎词，给初秋的寒夜增添了无限暖意。 三毛身着牛仔衣，背着行囊，挽着王洛宾先生的手，在舷梯上向我们招手致意。三毛披肩的瀑发簇拥着坦然无虑的笑颜，与洛宾先生从舷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下子站在我们中间。两个小朋友把鲜花送到三毛手里，我趋前几步，顺手接过了三毛那只游历了多年的牛仔行囊，三毛连声地向我道谢，我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在鲜花和欢呼声中，我紧随洛宾先生和三毛身后，依次进入了机场休息室。 三毛同洛宾先生近坐于长条沙发上，一个浓浓的台北腔，一个沙沙的西北话，叙往话今，相互传递交流着，俨然久别重逢的父女。待人员到齐，我们按照潘涛导演的指令，三毛挽着洛宾先生站在我们中间，留下了进疆的第一张照片。稍事休息，依照洛宾先生的安排，洛宾先生的车辆载着三毛先行，电视台的车辆随后，直到市区幸福路接近洛宾先生的家时我们才分手。 由于是私人拜访，三毛在新疆的十多天里，当地新闻媒体一直没有报道。几天后三毛接到母亲病危的电传，就匆匆离去。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毛和洛宾先生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同年的4月，三毛去新疆旅行，当时两人只有短暂的交流。 1991年1月，也就是三毛离开新疆四个月后，从报纸上传来了她别世的消息。48岁的浪漫才女香消玉殒。 当时，我哀伤而又痛惜，一个平易善良走遍万水千山的奇女子，为什么在功成名就、光灿绚丽时会走向冥冥不归路。“重读你流动的文字，重读你端庄的身姿，我潸然泪下，悄然用无尽的怀念编织一个伤感的花环，寄往台北。”此后，我写了篇短文《你不该匆匆离去》，发在当地报纸上，算是对三毛最深切的怀念。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是一场细雨来。忆起与三毛那一面之缘，感慨万端。人生若一粒沙随处流逝，如一片云飘浮无常，我们除了百倍珍爱自己的生命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让短暂的生命发出真正的光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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