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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眼金蟾之一 三河县私访遇险(十一十二十三)
第十一回 私访遇险(一)
彭公断奇案,力斩小粉蝶儿。——这不是画完押了吗?画押之后,立刻推出去斩首。
哎哟!大堂上的这些公差全都吓傻了!
连彭星都傻了!彭星一劲儿瞅彭公,意思是:什么?哎?这怎么能行啊?虽然小粉蝶儿罪大恶极,给他定了斩罪,但是现在不能立即行刑,这得一级级申报,等上头批下来之后,秋后才能够问斩。这可倒好,就地正法,立即斩首!这怎么得了呢?这能行嘛这个?他真替彭公捏把冷汗,不知道彭公是怎么想的。
彭公心里头有数:小粉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两天三河县整个县城都沸腾起来了,你瞧瞧,告他的这状子,一撂一撂的,不杀他,留他干什么?
就彭公这个安排,连小粉蝶本人都傻了。怎么回事儿?开始的时候,他满没搁在心上。为什么呢?有他义父武文华呢——皇粮庄头,大不了,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二指宽一张字柬,就把我给要出去了。他要是没工夫来要我,我自己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啪一下,磕开镣铐,我就溜达了。就是我对不起我这个情人,走的时候,我就不能把她带走了,我必须跟她把话说明白,然后是再走不迟。他万万也没想到,彭公立刻传令,就推出去鼓楼前斩首。
好家伙!这下可了不得了!怎么?三河县是倾城而出,万家倾户,万民空巷,全都跑这儿来看热闹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我说这位县令可真有出手的,敢把皇粮庄头武文华的干儿子给杀了,这还了得吗?这位是什么人物?是不是皇亲国戚?还是皇上派来的钦差?——不可能啊!怎么?三河县令怎么能是钦差呢?
彭公就把小粉蝶儿和韩张氏给斩了。斩完之后,人头悬挂,示众三天。
彭公把他们两家的家长全找来,申饬了一顿,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全打发回家。还赏了死者韩全他那个表兄。你看看!是他主张的,赶快到新县令跟前来告状。——告对了!赏了他一百两纹银。
然后彭公又下令,查封了铜瓦观,捉拿赤发瘟神——他走了,这不能算完。
办得都挺齐全,都挺周到,唯独就没提这白马李七侯。
彭星有点儿受不了了,他在旁边伺候着彭公吃饭,吃完饭之后,彭公要休息,“您先等等……”
“怎么?”
“您……这事儿……这么办,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这可不得了啊!”
“嗨!你不用害怕,这叫大快人心。你知道吗?从明天开始,你就看出来了,看看三河县百姓这情绪,这神态,就大不一样啦。”
“不过……还有事儿,我得提醒您。”
“什么事儿?”
“您是办得不错,可您别忘了,这里边儿我看还有一位有功之人,您是不是怎么想主意赏赏人家?”
“谁呀?”
“就是咱们在张家湾,在那个集场上……”
“啊……你说那个……白马李七侯啊?”
“对。”
“嗯,我知道了。”彭公没深说什么。
第二天传来一个消息,说武家庄庄主武文华为小粉蝶张宏超度灵魂呢。——你瞧瞧!这对台戏唱的。
“哦……”彭公听到这消息之后,并没有觉得意外,也没什么震惊。他告诉彭星:“你准备准备,明天给我预备一套衣服,我准备上武家庄去一趟。”
彭星这么一听,心想:行了,我的老爷,您别折腾了!咱们一出北京的时候,瑞明瑞老爷怎么嘱咐您来着?合着您一句都没记住。我看您……这个案子断得倒是挺漂亮,不过有一样,您是不是闯了祸啦?这武文华皇粮庄头可惹不得,您怎么还能自己把自己送了去?那还了得吗?——这话他没好意思说。
彭公一看:“呵,这你紧张什么?这么着,明天我到武家庄去看看,顶到这个太阳平西,我要是不回来,你想办法,带几个人,到那儿去找一找我;要是回来,那就说明没什么事儿。”
“您去干什么去?”
“我去访查访查。”
“你就这么去?”
“嗨,我哪能这样?我就扮作一个算命的先生,好在,武文华也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他——我刚来两天半,谁也不认识我,只要把衣服这么一换,我就是打板算卦先生了,溜溜达达,去转悠转悠,早去早回,你就只管放心就得了。”
彭公说放心,彭星这心在嗓子眼儿这儿提溜着。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彭公收拾收拾,由打后门儿就溜达出来了,跟人一打听武家庄,嗨!不远呐,敢情离城不足十几里,彭公就奔这庄子来了。
赶彭公到武家庄东庄口前一看,哎呀,这庄子修得好漂亮!街道特别整齐。进庄口来,跟人打听,说有位武庄主,在哪儿住?
有人这么一听,打听武庄主,“嗨嗨!您都不用问。您看,哪儿的房子最漂亮,哪儿的门口最气魄……呃呵……那就是武庄主的家。告诉您吧,这个庄子里所有住的人,全是他家的佃户,没外卖。两氏外人,你也甭想能在这儿住,差不离的,都得跟他沾亲带点儿故。”
“啊……谢谢谢谢。”彭公说完了,就进了庄了。
彭公往前走了几步,抬头往路北里一看,哟嗬!这儿有个大宅院,彭公一看,真有点儿愣了。怎么?心说这个姓武的是有点儿来头,就这庄院修得这么漂亮!路北里黑油漆光亮大门,大个儿的门灯,左右的板凳,上下台阶——那是九级,两边儿上下马石,还有一对狮子,龙爪槐树四十八棵,拴马的桩子一排一排的。
彭公再往大门洞这儿一看,懒凳上坐着七八个人,都是武家的庄丁,神气大啦!一个个盘着辫子,有的那儿闻烟的,有喝茶的,连说带聊,嗬!声音还挺大。都说什么呢?得什么说什么,在那儿吹呢,而且吹得还特大,可以说:先说天,后说山,说完了大镲(chǎ)说旗杆,绝不说地说河,说完辕公说车辙——那没劲,那多小呀那个;这杀七个宰八个,这了不得呀这个!
啊……彭公瞅了一瞅,敢情这就是武文华的家。嗯……一伸手,由打袖筒里把那板儿拿出来了,啪、啪、啪,一打这个板,别人就知道这是算卦先生——卖什么吆喝什么。
把大门里边这帮庄丁惊动了,“哎?……哎,我说这是干什么的这是?”
“算卦的。”
“去去去,那边儿算去,那边儿算去。”
“哎……等等,”旁边有个庄丁摆摆手,“你别给轰走啊,你不知道?咱家大管家跟我说了,这两天就想到城里请个算命先生,让到这儿来给算算。”
“给谁算?”
“给咱管家。”
“那你到里边儿回禀一声。”
有个人跑进去了。
工夫儿不大,只见由里边儿摇头晃脑出来一个人,“怎么回事儿呀?”
“呃呵……回禀管家,您不是找算命先生吗?真巧了,咱这还真来了一位,您是不是……呃……让他给您算算?”
“啊……好啊,在哪儿呢?”
“就这位。”
“把他叫住。”
甭叫,彭公根本就没走。彭公胆子也够大的,怎么?您到在门这儿看看,您就撤就得了,他还想要进院子里边儿溜达溜达,我到底看看怎么回事儿。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人几步就过来了,“啊……我说先生,你这卦算得灵不灵啊?”
“呵呵,这叫我自己怎么说呢?我先给您看看吧。是看看手相啊,是测测字啊,是算算卦,还是批批八字,这都可以。”
“啊……进来,进来。”
一点手,打发一个家人过去,就把彭公给领过来了,“您这边儿来,这边儿来。”
登台阶儿上来,进了大门,拐过影壁来,彭公才看清楚,哎呀!这家伙!这北大厅是九间,东西配房各五间。再看院子里方砖铺满了地,两边儿立着兵器架子,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擦得锃明瓦亮,在太阳光下这么一照耀,真是闪闪发光,夺人二目。敢情是练武人家。
“嗯……”彭公点了点头。
“来来来,先生,你请到这屋来。”
给让到配房来了,还不错,给彭公倒了一杯茶。
“呃……请问庄主,您是……”
“啊……不不不,我不是庄主,我是这儿管事的,你就叫我一声武管家就行了。”
“啊……武管家。”
“呃……请问你怎么称呼?”
“呃呵……不才我姓豆,名十三,豆十三。”——合起这三个字,就是彭公的那个彭字。
“哦……先生,我听你的口音,好象不是我们本地人?”
“不错,我乃涿州人氏。”——京涿州,京字京白,说话特别清晰。
“嗯……好。”
“请问,您找我来,给您批批八字啊还是怎么着啊?”
“啊……不不,随便你给我看看。我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是心惊肉跳。”
“哦……”彭公点点头,“那我先给您看看手相吧。”
嗬!手相里边儿,这说道可大了。有什么说道?哎哟,你要细琢磨起来,还是很有意思,很有学问。不仅说是看出什么吉凶祸福,还能够发现什么疾病等等,这由打这个掌纹就能反映出来,这玩意儿也有点儿科学性。
彭公给他瞅了瞅,简单说了几句——不过就这些个吧,什么大指为君了,小指为臣了,二指为宾了,四指为主了,前指为龙,后指为虎了,就这一套。
管家没言语。怎么回事儿?心说,你们就是这个,这都套路了,“嗯,您看怎么样啊?”
“哎呀,大管家,我看什么事儿没有,您很顺利。不但现在顺利,而且我看您呐,还有点儿官运发旺,不久的时候,您就很可能……嗯,混个顶戴。”
“啊……哈!”这总管一听,笑了,“说得好啊,呃……多谢先生,你给我看得不错。这个卦金怎么算?”
“那您就看着给吧。给一吊钱也行,我也不嫌少,给一锭银也不嫌多。”
“哈哈哈,那好,来人呐……”
解外边儿进来俩,往两边儿这么一站。
彭公这么一看,嗯?他愣了。怎么?这俩人……这不对呀,横眉立目。
武管家冷笑了一声,“你给我看完啦?别白看,给钱呢,我得多给,重谢。来人呐,把他给我捆上!”
哎哟!彭公当时愣了!“哎?你们这是何意?”
彭大人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人家过来,夸一下,一拢二臂,当时就给绑到椅子上了,
“哎哎……我说,管家,你们这是何意?”
“彭朋,你好大的胆子!装得真像。你就是我三河县这儿的县令。我问你,你该抓差抓差,该办案办案,你乔装改扮算命先生,来到武家庄庄前,意欲何为?你上这儿来刺探什么来了?说实话,我立刻备轿把你送回县城,不说实话,对不起,我就把你活埋了。”
嗬!彭公啊,你还别说,这书还真没白念。怎么?这书呆子气这呆劲儿上来,还真厉害。彭公冷笑了一声,“呵呵呵,哎呀,管家,您这是怎么了?我们远无冤,近无仇,给你算了命,您要信就信,方便您就给几个钱,不方便,把我打发走就算了,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怎么会是三河县令?岂有此理!三河县令手下有得是公差,我要是三河县令,我可以带他们来。我也可以不来,我让我手下听差的来。这都行,何必我独自跑到这儿……”
“嗯,那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了。你是来刺探我们的虚实。”
说完了,武管家转身走了,去回禀庄主。
工夫儿不大,就听院子里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帘栊一挑,从外边儿进来两个人,“把他带走。”
“走走走。”
拉起彭公,往外就推,一直给推到了大厅前。
这时候,大厅帘子卷着呢,彭公一看,这屋子里边儿,嚯!坐着好多人呐,不下三四十号。为首的有一位,满脸怒气,吩咐一声:“把灵牌拿过去,让他看看。”
有人举过一个灵牌来。
彭公一看,是“小粉蝶张宏之灵位”。
那为首的是仰天大笑,“哈哈!”吩咐人:“来呀,把彭朋给我绑在柱子上,破腹挖心,与我义子祭灵!”
第十二回 私访遇险(二)
彭公私访武家庄。
彭朋胆子是真够大,彭星劝阻他不听,到这儿他想看看武家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让人给捆上了。
这庄主武文华还毫不客气,立刻吩咐,把他给绑到柱子上,破腹挖心,给我义子报仇。
说干就干,唿啦一下,过来四个彪形大汉,就把彭公给绑到柱子上。把桌子抬出来,往房檐前这儿一放,把小粉蝶儿的灵牌供在正当中。嘶啦一下,拉过一木盆来,木盆里边儿八分满,是水啊,水上漂着一个瓢。在旁边一个桌案上边儿,插着几把牛耳尖刀。
现在就要动手了,为首的就过来了,呲啦这么一下子,就把彭公的衣服给撕开。——挖心呐?挖心祭灵牌。真冲啊这是!先崴(wǎi,方言,舀)那水啪啪,照着胸前先泼上三瓢水。干嘛?这叫凉水激胸。心让凉水这么一激,摘下来的心打着攒儿。那位一伸手,把刀就提溜起来了,抬起腿来,在鞋底儿噌噌,蹭了蹭,二指揾了揾彭公的心,这就要开始挖了。
这时候,管家过来了,让掌刑的把刀停住了,“呵呵呵,我说豆先生,这回你该说实话了吧。别看我们庄主这么厉害,只要你承认你是三河县令彭朋,我们马上就把你放了。还是我那句话,我们给你换衣服,赔礼道歉,然后用八抬轿把您抬回三河县。你看怎么样?”
彭公长吁了一口气,“哎呀,管家呀,我冤枉!”
“啊?……嘿!你还不承认是彭县令?”
“我本来就不是。”
“啊……”管家点点头,服了。服什么?你别看彭公弱不禁风,还真横!眼看明晃晃的牛耳钢刀在你的胸前直晃悠,还不说实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动手吧。”
就在这时候,腾腾腾,解外边儿进来一个庄丁,“启禀庄主,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
唰,把拜帖放在桌子上了。
武文华拿过拜帖这么一看,李七侯!嘶……嗯?麻烦了。
您瞧来得多是时候?李七侯能掐会算,准知道彭公在这儿遇难了,他特地赶来?不是。
怎么回事儿?我说得挺快,当时的事件不是这么快。现在已经是过了午啦,彭公来这儿已经好长时间啦。怎么惊动李七侯了呢?彭公前脚一走,彭星就受不了了,他把这哥几个全找到一块儿,跟这几个家人商量,“我说几位,咱们相公这是要干什么?你看,嘁哩喀嚓把案断完之后,他乔装改扮成一个算命先生,就奔了武家庄了。你瞧这地儿!这轻易能去嘛?武家庄啊。——谁敢上太岁头上动土啊?这几天我可没闲着,哥几个,我不断地打听——不用出这衙门,就光在衙门口里边问,我就问明白了,这武文华可了不得,那是索亲王的皇粮庄头。甭管谁到这儿——甭说你到这儿来做这儿的县令,就是从这儿路过的官员,也甭管你几品——都得到武家庄拜望拜望这位武庄主。咱们这位老爷可倒好,到这儿是人不拜,谁也不看,他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你这还了得?现在他去了,这一去就难以复返呐。”
这几个一听:“我说星儿哥,有这么严重吗?”
“你看你看,我是吓唬你们是怎么着?你以为我盼着咱们公子出点儿事儿啊?好不容易,这才熬上了这么一个三河县令。这县令是不错,七品官,但有一样,自从一委派到三河县,我心里就不踏实。——不应该上这儿来。”
“不是……您别跟我们嚷嚷啊,那这怎么办呐?”
“你们哥几个在家里这儿盯着点儿,我去求个人。”
说着,彭星拿出封书信来。
这几位一看:“哎?这不是出北京时候,瑞老爷写的那信吗?”
“对呀!瑞老爷说得一清二楚的,这封信是写给一位好汉白马李七侯的。我们这位相公到这儿来了,不上大道李新庄去,不拜访李七侯,不看人家,那还不算,他……咱们跟他提,他连这碴儿都不勒(lēi),你说这、这、这怎么了这是?我去请。给我准备一匹马吧。”
彭星这小伙子可真不错,从小在彭家长大的,对彭公忠心耿耿,有一定的感情。而且小伙子麻利聪明,嗬!鬼头!打马扬鞭,他就奔李新庄来了。
彭星到李新庄一打听李七侯在哪儿住,有人指给他,他啪啪一叫门,里边儿出来一管家,开门这么一看:“嗯?小伙子,你满头大汗,这是找谁呀?”
“请问,七爷在家吗?”
“你来得还真巧,刚回来。”
“哦……请您回禀一声,我要求见。”
“哎……等等,你是哪儿的?”
“不瞒您说,我是三河县令彭朋家人,我叫彭星,有一封要书——这封书信特别紧要,就我知道,所以没得出工夫送到这儿来,您、您是不是给回一声。”
“哎……那好,你把书信交给我吧,我给七爷送去。”
“不行!”
“怎么?”
“您还别见怪,我家老爷有吩咐,必须亲自面呈给李七爷。”
“啊,进来吧。”
给让进来了。
哎?彭星出乎意料。怎么?他觉得李七侯太了不起了!那么大的本领,那么高的威望,这、这能说到这儿就见着?敢情家里人这么和气。
彭星根本不了解这位白马李七侯。他亲眼看见的,在张家湾那儿,这人,好!还有这次,两位都头铜瓦观的办案经过,他也全知道,他就知道李七爷了不起,究竟怎么个了不起呢?在彭星心目当中,就觉得白马李七侯武艺高强,本事太大,不用问呐,谁也打不过他,肯定的。
彭星猜错了!李七侯武艺确实不错,但是他能有这么大的威望,彭星是怎么也理解不了。那么究竟李七侯怎么这么大的威望,他凭的是什么?一是人品;二呢,此人是仗义疏财,广交朋友。——这人呐,最重要的有两点儿,就所谓富有吧。真正的富有是什么?真正的富有就是两点:一是身体,得身体好,这叫富有;再一个富有,就是广交朋友——交下的朋友,种下的地嘛。至于什么金钱呐,财物啊,唉!那就那么档子事儿吧。你守着个金山,站起来走道都打晃,那管什么用呢?你背着哪儿哪儿的都是钱,一个朋友没有,是人不理,你这有什么劲呐这个?所以李七侯是仗义疏财,敢情他交的朋友也太多。为什么他一到张家湾,两下就立刻罢兵了?是集场也不夺了,油锅里铁球也不捞了,铡刀也不弄了,那是怎么回事儿?就凭他这人性;到铜瓦观那儿,小粉蝶自己用锁链子把自己锁上,去打官司,敢情连那赤发瘟神鲁雄带那小粉蝶张宏,都受过人李七侯的好处,几乎是活命之恩。他们怕什么?人只有恭敬怕了,没有谁把谁给吓怕了的。说怕了他?这怕必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怕?李七侯这个人为人太正直了,你别看他出身于江湖,歪的邪的,一概没有,是这么个主。
所以今儿彭星一求见,管家很痛快地就把他给领进来了。
“七爷,有人求见您。”管家先进去,把这个来历这么一说。
“啊……请他进来。”
帘栊一挑,彭星打外边儿进来了。
看李七侯年纪不足三十岁,生得身高七尺,细腰乍背,面似银盆,剑眉朗目,鼻直口正,大耳垂轮,穿青挂皂一身黑——爱穿黑的。因为他爱骑白马,这反差太大。另外,穿青挂皂也真漂亮。——小伙儿俏,一身皂嘛。
彭星见李七侯施大礼,噗嗵跪下了。不知道为什么见了这七爷,腿有点儿发软。——他也让李七侯给吓住了。反正他觉得这位虽然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站起来能挺塌了天,坐起来能压颤了地,但是不得了这位!
李七侯赶忙把他给搀扶起来,“哎?高见高见,这怎么敢当呢?彭管家,怎么能这样见面施大礼?快坐,快坐。”吩咐人看茶,“你到我这儿,有什么事儿吗?”
“我来给您送一封书信。”说着,彭星就把瑞明瑞老爷那封信拿出来了。
李七侯把信接在手里这么一看:“哎哟,是瑞明兄写来的信。”
李七侯看完这封信,微微一笑,“呵呵,彭管家……”
“哎哟,我可不敢当。我不是管家,您就叫我彭星吧。”
“这封信不看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前几天,瑞明兄派人先给我送了封信,信的内容和这个一样,说三河新任县令彭公和瑞明兄是挚友,彭公新到三河,人地两生,托我多关照。当时我得到这个信之后,马上就进了北京城,等你们主仆五人一上路,我就在暗中跟随保护。”
哎哟!彭星一听,全明白了,什么通州遇刺,有惊无险,张家湾二孙罢战,铜瓦观擒小粉蝶儿,那不是什么巧遇,这是瑞明老爷担心我家公子路上遇险,所以事先托付李七侯暗中保护。可是我家大人为什么不知道呢?那是瑞明老爷怕我家公子多心,因此没有告诉他,只是托他转交这么一封信。——彭星也没全明白瑞明老爷的用意。瑞明老爷还有什么用意呢?彭公赴任的路上,没有事儿更好,如果有事儿,那就先让李七侯在路上施展施展本领,让彭公看看,然后让他再拿着这封信,去请李七侯出山,辅佐彭公。可是瑞明万万没想到,彭公这个呆劲儿上来了。虽然赴任路上,眼睛看的,耳朵听的,白马李七侯这人是不错,可是他总觉得我一个堂堂县令,去请一位江湖好汉帮忙,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彭公一到三河县,并没有先到大道李新庄去请白马李七侯,而是夜访马清、杜明二位都头,把两位都头请出来了。就是李七侯帮助擒拿了小粉蝶儿之后,彭公也没去拜谢李七侯。——彭公真还挺犟!
“哎呀,七爷,感谢您几次相救,这要没有您的帮忙,这可就不得了啦。……七爷,我还有要事相求。”
“有话请讲,甭客气。”
“它是有这么这么这么一回事。您看,我家大人已经走了,我看此去是凶多吉少。这可怎么办?”
啊?李七侯也愣住了!怎么?彭公乔装改扮,装扮成算命先生的模样,上了武家庄,这可是飞蛾投火。那武家庄不能沾边儿,这武文华相当之厉害。可这怨我。怎么?我也没跟彭朋去说啊。我原想把彭公保到三河,就算完成瑞明兄的托付了,跟彭公见不见面,都没关系了。可是没想到彭公真有才能,刚到三河,就破了蛇仙奇案,所以我才又帮着两位都头,捉拿了小粉蝶儿。现在他又私访武家庄,看来,彭公这人不但有智,而且有勇,这人不错!瑞明兄在信中劝我出山,辅佐彭公,我应该这么办。我就去一趟武家庄,拜望拜望这位武庄主。见我们见过——逢年过节的时候,礼节性地见过几次面,平常是很少来往。
武文华和白马李七侯,说句俗话叫对兵不动。怎么个意思?互相谁都知道谁,两个人从来也不冲突,互相都避让一些。李七侯觉得跟他没什么交情,实际武文华倒很想跟白马李七侯亲近亲近,但是近乎不到一块儿。因为什么呢?道不同。你看看,“道不同,不足与谋。”——这俩人想不到一块儿去,不是志同道合的人,就没有所谓那个共同语言——你说什么,我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说个什么事儿,都能说到一块儿去——这二位要往一块儿一坐,时间要一长,说着说着,就糖麻花了——拧啦。所以呐,互相都避着。今儿要没有瑞明这封信,李七侯根本不能到武家庄来。
李七侯到了武家庄门前,啪,把坐骑带住,一下马,登台阶儿上来了,“门上哪位在?”
那些位还接碴儿那儿聊呢,“哎……这个……”
“我……啊!你是干嘛的?”
有个庄丁一撇嘴,刚一问,过来好几个,把这位推一边儿去了,“去去去,睡醒了没有?”
“啊?怎么了?”
“你不瞧瞧是谁?你干嘛呐?”赶快过来施礼,“哎哟,七爷,这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呵呵,几位辛苦了,请到里边回禀一声,我要求见庄主。”
“啊是是是,屈尊您的大驾,您在这儿稍候片刻。”
接过拜帖,几个人一块儿往里跑——不能都进屋,有一个跑到屋里来,告诉武文华:“李七侯来了。”
哎——哟!武庄主为难啦!让不让他进来?让进来,这儿正要摘心呐;不让进来,不够朋友。这怎么办呐?武文华不是等闲之辈,他眼珠一转,有了!那边儿接李七侯,这边儿继续挖心。摆酒款待这位七爷,我给他汆一碗人心片儿的醒酒汤。
第十三回 私访遇险(三)
白马李七侯探访武家庄。
嗯?庄主武文华这么一听:来得好啊!真是来早了,不如来巧了,这个彭县令前脚一到,后脚你就来了,他跟他是什么关系?彭朋一出北京城,我就派了两个人跟着他。彭朋夜宿通州,我这两个手下想行刺彭朋,可是没刺了,跑回来跟我说,是因为当时看到李七侯了;我的义子小粉蝶,要没有你李七侯,他根本就不能服法。彭朋想抓他,势比登天。这怎么办?“把他请进来,好酒款待,喝醉了都没关系,我就用彭县令这颗心,把它切成了片,汆一碗高汤,我给他醒醒酒”
旁边站起一位来,微微一笑,“庄主,可不应该这么办。嗯……您应该如此这般,这就是上策了。”
“是吗?哦……”武文华明白了,“对呀,这叫智取。说得好!”吩咐人:“来呀,把彭朋给我押后边儿去,把这全撤了。”
武文华亲自出迎。
俩人一见面,嗬!是特别的热情。这二位,咱们已经说过了,两位互相都了解,都知道对方是怎么回事儿,属于对兵不斗的,敬而远之,没事儿李七侯根本就不上这儿来。你这不是来了吗?嗬!武文华相当高兴,特别欢迎,携手揽腕,就把这位李七庄主给请进来了。
武文华一进大厅,“各位朋友都认识吧?”
大家一听:“呵,这怎么能不认识?”
“幸会!”
“七爷!”
“七爷!!”
……
嚯!李七侯明白,武文华这儿是座上客常满——朋友太多了,黑白两道,甭管你是哪路的英雄,什么样的好汉,也甭管你在外面儿闯了多大的祸事,只要到了武家庄,这事儿就算了了。所以,他也不细问——张三李四木头六,通通名,都是谁?——用不着。
二位落座之后,“七庄主怎么这么闲暇?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
“武庄主,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
“这个事情本来与我李七侯无干,不过呢,因朋借友……”
“嗨!您就不用往下说了,您就说什么事儿吧?”
“我跟您打听三河县令彭朋,您见着这个人了吗?”
“哦?……”武文华听到这儿,一撕短髯,“彭朋?嘶……没听说过,也没见过。您怎么今天提起他来了?”
“咳,一言难尽呐。我和这个彭朋素不相识,因为有朋友给我来了一封信,让我关照关照他,所以,碍于朋友的面子,我不好不管这事情。如果彭大人要是在这儿,那就请您把他交给我,朋友这个面子就算圆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与李七侯一概无干。”——李七侯这事儿办得也是嘎巴脆。怎么?我就求你这么点儿事儿,彭朋要在这儿,你就把他给我,这个面子,你就算给了我了,我在朋友那儿,也好有个交待。以后你们怎么的,那我就不管了。
武文华不住地摇头,“唉呀,七庄主,您这话说哪儿去了?我不是跟您讲了吗?这彭朋我不认识,我也没见过这个人,根本就没到我武家庄来。那么大的县令,他真地到这儿,我怎么也得出庄相迎。”——僵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由打外边进来一个人,这人年纪也就二十多岁,叭,挑帘栊进来。
哎?李七侯一看认识,他是武文华手下的小管家,叫武成。自己对武成有恩,救过他母亲的命。李七侯心想:他一进来,肯定得给我施礼。嗨,我甭费这事儿,我就直接问问小武成就行了。武文华有什么事情,他不会瞒得过他手下的家人,尤其这武成,特别机灵,武文华特别赏识他。李七侯就等着这人过来,给他施礼了。
嘿!好!小管家武成进来,就在李七侯的斜对面儿,往那儿一站,俩手一抱肩儿,倍儿!怎么了?把脸扛起来了,没搭理这位七庄主。
耶嗬!李七侯这气!心说:行啊,主多大奴多大。这可应了那句话啦,宰相门前七品官。你瞧!这才几天,小武成怎么见我不施礼呢?气得当时把脸也甩过去了。怎么?不看他了。你说不看吧——这人也怪,不看就甭看他了——不由自主,又打量了武成两眼。
只见武成冲着李七侯递了一个眼色。这眼色什么意思?好象是催这位七庄主,您赶快离开这儿!
哦……李七侯这火儿往下摁了摁,心说:行!嗯!他还没忘了我是谁,可能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在这儿说不方便,“啊哈,武庄主,既然彭县令没到贵庄来,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望。如果庄主得暇,我欢迎您到我的庄里去一趟,去做做客,咱们可以盘桓几日。”
“啊……既然七庄主要走,那么我就不挽留了。”——嘿,借台阶儿下了。
李七侯告辞,这儿好多人由大厅里送出来,“留步,各位留步。”
外边儿把马匹给他备好了,李七侯牵着马,出得大门外一看呐,嗯?没武成的影子。自己拉着马,只好就离开这武家庄吧,你不能在人大门口这儿站着。
李七侯出了庄口,前边有个小树林子,李七侯到这儿,把马往树上一拴,找了块青石,他坐着。
刚坐下,听背后有人说话:“哎呀,七庄主,您一向可好啊!”
李七侯回头一看,后边儿跪着一人。谁呀?小管家武成。“啊……好啊,你还没忘了我?”
“哎呀,您是我老娘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一时一刻也没忘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怎么能忘了您呢?”
“那刚才你在大厅里,那是个什么样子?”
“我知道招您生气了,所以我才给您递眼色,叫您离开那个大厅,别在那儿了。您就再说到多会儿去,我家庄主也不会承认彭县令在我们这儿。”
“得了,那我就问你一句话,彭公在没在这儿?”
“在这儿了。不但在这儿,您要再晚来一步,他的命还没了。”武成说武文华有两个江湖上的朋友,曾经在通州要行刺彭公,可是不知怎么,没成功。”
李七侯一听,心中这才明白,哦……原来在通州行刺彭公的那两个人,是武文华派去的。
武成接着说:“他们认识彭公,所以彭公一进武家庄,就让人给认出来了。”就把方才这番经过说了。
李七侯大吃一惊!“这会儿,他会不会……把彭公给杀了?”
“不会。据我想,彭公能多活两日。”
“因为什么呢?”
“我家庄主身边有个朋友,给他出主意,不让他杀彭公。因为知道您本领高强,和彭公关系不错,一时不想和您冲突,所以就用了这么个缓兵之计。不然的话,方才就想您一进门,那儿就开始动手把彭公杀了。您说怎么办吧?”
李七侯一听:“这能怎么办呐?你就回去把彭公给我放出来,就完了。我就把他送回三河县,这不就了了吗?”
“嘿嘿哟!”小武成一听:“我的七爷,您说得可真轻松!您也不想想,我哪有这胆子?哪有这本领?我回去就把这位彭公给放了?那……那当时庄主就得把我治罪。”
“你说怎么办呢?”
“只有一个办法。您今天晚上得辛苦辛苦,晚上您上我们庄里来一趟,咱们来个里应外合——我别的本事没有,我能给您带个路,彭公在庄里边押到哪儿了——哪座院子,哪间房,我能知道——我指给您,您把彭公救出来。——我别的本事不大,就这方面,我还凑和。到时候我把后花园门给您开开,您就一走,就算完啦。我就算报答您了。”
“嗯……”李七侯一听:“有理!好吧,那你回去吧。”
“您上哪儿呀?”
“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今天晚上,我来救彭公。”
“七庄主,您可得留点儿神呐。”
“这话什么意思?”
“我家庄主对您那早就憋着劲儿呐。这劲儿,那就叫肚脐儿耍幡——心里的劲儿,反正始终也没公开过——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说过您一个不字,但是,您在这一带,对我们庄主有些地方不利。所以,今天晚上,您要探庄,可要小心。武庄主手下有很多的能人——绿林好汉有几十位呢,您在大厅见的,那是一部分。如果说被他发现了,那么对您来讲,就凶多吉少。——这我可不是长我们庄主的威风,您毕竟是单枪匹马,所以,最好别招惹他们,也别过招,别动手,您把彭公背走就算了。”
李七侯通情达理,知道小武成这是一片好心。——白马李七侯高就高在这儿,什么也没说。换个主儿,可能就:“嗨!这些人哪能放在我的眼里,他敢把你家七庄主如何!”——就得来套这个。“好,谢谢你啊,孩子,你提醒了我。今天晚上,二更天,我准到。”
“我就在后花园接着你,然后我把您给领到捆押彭公的那个地点。我不能在这紧耽搁,怕武庄主找我。”
说完了,穿树林,小武成走了。
李七侯呢,也不在这耽搁了,打马回城,就在关厢找了个店房,他住下了。候等到天黑,他把夜行衣拿出来了,由头至脚,全都换了,把刀背在了后背,然后他在屋子里转了这么一圈儿,抬一抬胳膊,踢了踢腿。什么意思?看看这身上有没有什么绷挂之处。小武成提醒他,说救人可以救,但是得格外小心,因为武文华手下有很多的武林高手,自己是不能不防。
都准备好了,李七侯不想惊动店家,由打屋里出来,轻轻地把房门带上,贴着墙,往这儿这么一站,看四外没有人,一纵身上墙,翻墙就出来了。不能骑马了。——哎哟,这儿离那武家庄也不算近呐,一二十里路呐。嗨!那对绿林中的夜行人来讲,算什么呀?往下这么一伏身——这夜行术的名字鹿伏鹤(háo音)行——嚓……一眨眼,就到了武家庄了。——白天已经来过,可以说轻车熟路。
他看了看,武文华这庄墙高有一丈二,平砖码的顶子,有花瓦子。下面儿是十五行砖,打着基础。中间儿,白灰抹的。他这个庄子修得相当漂亮。
李七侯贴在墙这儿,往四外看了看,后边儿没人跟踪,墙里也没什么动静。
这时候正好传来梆锣声,二更天。
他一纵身,上墙了。翻墙进来,就是后花园。站在后花园这儿一看,一个人没有。哎?李七侯心想:武成这孩子不能撒谎,他说在后花园这儿等着我,怎么会没动静呢?等一会儿吧。
他站在假山石旁,在这儿等着。——说目下钟点儿,有十多分钟,还没动静。哎呀,李七侯一愣!坏了!怎么?是不是武文华拷问了武成,小武成把跟我说的话,这番事儿,都说了?——完全可能。
李七侯想到这儿,他紧张了。怎么?要那么一来,可就麻烦了。这我上哪儿找去?武文华这庄子有几百间房子,找到天亮,也找不了俩院子,这不麻烦了吗?
就在这时,听有人说话:“搀扶了!”
灯光这么一闪,在花园门口这儿,出现了几个人。
李七侯举目一看:哟!这不是庄主武文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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