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贵：经济学明星荟萃的萨缪尔森

作者：李仁贵，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

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16年第1期（总第71辑）。

来源：经济学家茶座 Teahouse——以经济散文传播经济学思想

在群星璀璨的当代西方经济学界中，保罗·萨缪尔森(Paul A. Samuelson)无疑是一颗闪耀的巨星，而萨缪尔森家族亦是经济学明星荟萃，尤其是，萨缪尔森家族与阿罗经济学家族通过联姻所形成的“萨缪尔森-阿罗”经济学大家族更是令人注目。

国内媒体对萨缪尔森-阿罗经济学家族虽有过零星报道，但令人遗憾的是，一些相关报道却是不尽其实。以“百度百科”为例，保罗·萨缪尔森被描述为：

“出身于经济学世家，其兄弟罗伯特·萨缪尔森、妹妹安妮塔·萨缪尔森、侄子拉里·萨缪尔森均为经济学家，另一个侄子则是大名鼎鼎的美国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

显然，这种描述与事实相距甚远。不过，关于“劳伦斯·萨默斯”的描述还算接近客观事实：“父母都是经济学者和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叔叔保罗·安·萨缪尔森和舅舅肯尼斯·约瑟夫·阿罗都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但是，这种描述仍然并不十分准确。

那么客观事实如何？我们不妨先从萨缪尔森家族谈起。保罗·萨缪尔森并非出身于经济学世家，只是从他这一代开始，家族中的经济学人才才开始涌现。保罗的父母是波兰犹太人家庭的移民，1908年父亲弗兰克·萨缪尔森(Frank Samuelson)年仅22岁时移居美国，最初在芝加哥等中西部地区发展，曾取得注册药剂师资格，并开办药店。

母亲埃拉·利普顿(Ella Lipton)是父亲弗兰克的嫡亲表妹(first cousin)，较表哥年轻一岁，也追随表哥来到美国。当时美国各州的法律规定不一，伊利诺伊州不允许近亲结婚，而威斯康星州则不同，1912年弗兰克和埃拉来到位于芝加哥北部、属于威斯康星州境内的基诺沙(Kenosha)镇登记结婚，而后再移居至位于芝加哥东南部、隶属于印第安纳州境内的加里(Gary)镇，11年后，弗兰克夫妇为了使孩子能够接受较好的教育，1923年全家再次举迁至芝加哥市。

弗兰克夫妇虽属近亲结婚，但所生育的三个孩子却个个智力超群，卓尔不凡。长子查尔斯·萨缪尔森(Charles Samuelson)1913年出生，后来从事律师职业；次子就是著名的经济学家保罗·萨缪尔森，1915年出生；幼子罗伯特·萨缪尔森(Robert Samuelson)1922年出生，后改名为罗伯特·萨默斯(Robert Summers)，也成为了一名杰出的经济学家。

三兄弟中成就两位杰出的经济学家，而保罗却总喜欢将其原因与出生地加里联系起来。加里当时是密歇根湖南岸的一个钢铁小镇，原本名不见经传，却因镇上出了好几位著名经济学家而成为“盛产”经济学家的明星小镇。

不仅保罗与罗伯特兄弟俩出生在此，保罗的学生、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也出生在这里，一个小镇就诞生了两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因而斯蒂格利茨曾开玩笑说，“加里的空气里有将人们吸引到经济学中去的某种因素。”

保罗·萨缪尔森的生平与成就无须在此多费笔墨赘述，但保罗家中的其他两位经济学家还是值得一提。保罗的第一任夫人玛丽昂·克劳福德（Marion Crawford）就是一位经济学家，她是保罗在哈佛大学就读时的研究生同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里昂惕夫的弟子，曾为著名经济学家熊彼特当过助手。

保罗与玛丽昂于1938年结婚，两年后玛丽昂完成博士学位论文。保罗曾在回忆录中表示，夫人对其早期的学术研究帮助很大。1978年玛丽昂因病去世，留下与保罗一起养育的6个子女，即长女简·肯德尔(Jane Kendall)、次女玛格丽特·雷(Margaret Wray)、长子威廉·弗兰克(William Frank)，三胞胎兄弟罗伯特·詹姆斯(Robert James)、约翰·克劳福德(John Crawford)、保罗·里德(Paul Reid)。其中，长子威廉子承父业，成为了知名的经济学家。

威廉生于1952年，1978年获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随后就职于波士顿大学，1990年起担任管理经济学教授至今，因其对经济学的贡献，其生平事迹早已于1986年入选著名经济思想史专家马克·布劳格所主编的《经济学名人录》(Who’s Who in Economics）。

相对于保罗·萨缪尔森的知名度而言，保罗的弟弟罗伯特可能不为国内经济学界所熟悉。罗伯特在年轻时曾将其姓氏由萨缪尔森改为萨默斯，究其原因，比较流行的说法是，罗伯特考虑到保罗的名气太大，不想因此沾上哥哥的光，改变姓氏后，让人们无法联想到他与保罗之间的兄弟关系。

这种说法或许有一定道理，但更为可信的说法应该是，罗伯特为了免遭当时的反犹太歧视，将其姓氏改为了比较英语化的萨默斯。据保罗回忆，反犹太歧视可能是导致其博士毕业时未能得到母校哈佛大学高聘的主要原因之一，因而罗伯特不希望重蹈其哥哥保罗的覆辙。

罗伯特早年就读于保罗的母校芝加哥大学数学专业，1943年获得科学学士学位；随后在军队服役，二战结束后复员；复员后曾短期就职于斯坦福大学，1952-1959年间执教于耶鲁大学，期间于1956年获得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1960年起长期执教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并于1967年起担任该校经济学教授，1991年从该校退休，2012年于费城因病去世。1998年罗伯特·萨默斯因在“国际比较项目”(ICP)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获得美国经济学联合会颁发的杰出会士奖(Award of Distinguished Fellow)。

该奖项用于表彰对经济学做出杰出贡献的资深美国经济学家，其评选难度比较接近于诺贝尔经济学奖，因而被公认为是一项最能媲美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学术荣誉。据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赫伯特·西蒙在其自传中回忆，当他于1976年当选为美国经济学联合会的“杰出会士”时，甚至已经预感到自己离诺贝尔奖的距离不远了。由此可见，罗伯特在美国经济学界的学术地位也是非同凡响。

谈到罗伯特·萨默斯，就有必要提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肯尼斯·阿罗(Kenneth J. Arrow)家族，事实上，罗伯特的夫人安妮塔·阿罗(Anita Arrow)正是肯尼斯的妹妹。其实，阿罗家族也与萨缪尔森家族有着不少相似之处。肯尼斯的父母均出身于罗马尼亚犹太人家庭，父亲哈里·阿罗(Harry Arrow)、母亲莉莲·格林伯格(Lillian Greenberg)均从小随家迁移到美国，居住在位于纽约曼哈顿下东区的犹太移民聚居地。

哈里曾就读于纽约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在银行部门工作，于1920年与莉莲结婚，次年生育了肯尼斯，后来又陆续生育了安妮塔和埃伦(Ellen)姐妹俩。肯尼斯·阿罗一家三兄妹，同样也出了两位经济学家。除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肯尼斯本人外，妹妹安妮塔也成为了一位知名的经济学家。

她曾先后获纽约城市大学亨特学院经济学学士和芝加哥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后来又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最早就职于耶鲁大学，1979年起执教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不久成为公共政策与管理专业教授，曾多次获得该院杰出教学成就奖(the Excellence in Teaching Awards)。

1953年罗伯特·萨默斯与安妮塔·阿罗在耶鲁大学所在地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结婚，次年生育了长子劳伦斯·哈里(Lawrence Henry)、次子理查德·弗雷德里克(Richard Frederic)、幼子约翰·史蒂文(John Steven)。劳伦斯昵称拉里(Larry)，也是子承父业，最终成为当代著名的经济学家，其名气已超过其父亲罗伯特。

劳伦斯·萨默斯的头衔不胜枚举，其中包括哈佛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约翰·贝茨·克拉克奖章得主、哈佛大学前校长、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克林顿政府财政部长、奥巴马政府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等等，在此无须过多赘述。

通过粗线条勾画完萨缪尔森-阿罗家族的简单家谱不难发现，萨缪尔森-阿罗家族的确是群星荟萃，既有保罗·萨缪尔森、肯尼斯·阿罗这样的经济学巨星，又有罗伯特·萨默斯、劳伦斯·萨默斯这样的经济学明星，此外还包括安妮塔·阿罗·萨默斯、玛丽昂·克劳福德·萨缪尔森、威廉·萨缪尔森等几位知名经济学家。

有趣的是，若从亲属关系角度来考察，又可以细分出这几种类型的家庭型经济学家，其中包括兄弟型（保罗·萨缪尔森与罗伯特·萨默斯）、堂兄弟型（威廉·萨缪尔森与劳伦斯·萨默斯）、兄妹型（肯尼斯·阿罗与安妮塔·阿罗）、夫妇型（保罗·萨缪尔森与玛丽昂·克劳福德、罗伯特·萨默斯与安妮塔·阿罗）、妯娌型（玛丽昂·克劳福德与安妮塔·阿罗）、父子型（保罗·萨缪尔森与威廉·萨缪尔森、罗伯特·萨默斯与劳伦斯·萨默斯）、母子型（玛丽昂·克劳福德与威廉·萨缪尔森、安妮塔·阿罗与劳伦斯·萨默斯）、叔（伯）侄型（罗伯特·萨默斯与威廉·萨缪尔森、保罗·萨缪尔森与劳伦斯·萨默斯）、舅甥型（肯尼斯·阿罗与劳伦斯·萨默斯）等众多类型的经济学家，或许现在只缺少姐妹型和母女型的经济学家了。

本文行将结束之际，不妨再回头分析一下“百度百科”中相关词条的问题之所在。就“保罗·萨缪尔森”而言，保罗并无所谓的妹妹“安妮塔·萨缪尔森”，只有弟媳安妮塔·阿罗·萨默斯；并没有所谓的侄子“拉里·萨缪尔森”，只有侄子劳伦斯·萨默斯，而其昵称就是拉里·萨默斯。就“劳伦斯·萨默斯”而言，阿罗是其舅舅不错，但萨缪尔森是其伯伯而并非叔叔。

除“百度百科”外，一些相关报道需要更正的类似问题还包括：安妮塔·阿罗·萨默斯并非萨缪尔森的“嫂子”，而是其弟媳；安妮塔·阿罗并非肯尼斯·阿罗的“姐姐”，而是妹妹。

究其错误的主要原因是，英语称谓一词多义，若不了解当事人之间的辈份关系或年龄长幼，想当然地进行翻译，必然谬之千里。至于将弟媳(sister in law)翻译成妹妹(sister)，那就实在是无语了。

5年，经管之家公众号6500篇文章，

这里是丰富而全面的经管知识库 财经百宝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