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窗诗话
吴藕汀
迎灯
补庆元宵春已残,
灿然鱼衍竞相看。
街坊黑夜明如昼,
待等龙来灯采完。
嘉兴自从太平天国之役,元气大伤。数十年来,未能复苏。元宵灯市,早已消歇。因此清末以来,迎灯赛会总在二三月之间,所以叫做“补庆元宵”。开始是有几个儿童,迎迎小件灯采,各坊乃逐渐加入,一天天热闹起来。遂有狮子灯、跑马灯、鱼灯、蟹灯之类零星小灯,最后充实到鳌山、台阁和纸伞,如此迎赛,谓之迎灯。其他地方,称为夜会。及至一切俱备定当,公布几天正灯,指定集中地点,谓之起码。列队行动,最先是头马牌,殿后是龙灯,故而也叫做迎龙灯,因为龙灯是不可缺少的。好事的人扮了地戏和蚌壳精,也列入了队伍。锣鼓吹打,丝弦家什,一应俱全。四乡来看的人,每夜挤满了街头。火流星数十引导,最是灿烂可观。大街小巷都要迎过,才结束了一年兴致。迎完了,有时还要演待龙戏,焚化了龙头,待等明年,换新重来。
明朝刘同人的《小品》里说:“张灯之始也,汉祀太乙,自昏至明。《僧史》谓西域腊月晦日,名大神变,烧灯表佛,汉明因之,然腊月也。梁简文有《列灯赋》,陈后主有《山灯》诗,亦复未知岁灯何时、月灯何夕也。张灯之始,上元,初唐也,睿宗景云二年正月望日,胡人婆陀请燃千灯,帝御安福门纵观。上元三夜灯之始,盛唐也。玄宗正月十五前后二夜,金吾弛禁,开市燃灯,永为式。上元五夜灯之始,北宋也。乾德五年太祖诏曰:‘朝廷无事,年谷丰登,上元可增十七、十八两夜。’上元六夜灯之始,南宋也。理宗淳祐三年请预放元宵,自十三日起,巷陌桥边皆编竹张灯。而上元十夜灯,则始我朝。太祖初建南都,盛为彩楼,招徕天下富商,放灯十日。今北都灯市,起初八,至十三而盛,迄十七乃罢也。”清乾隆时项映薇《古禾杂识》里说:“上元灯市,十三日上灯,十七日收灯。杂彩扎缚鳌山、绣球、人物、楼台,灯有五色,明角、宫纱、剔墨、料丝。好奇者做三层幔悬挂,流苏摇曳,冰盏玲珑,登桥望之,恍如万点星攒也。珠帘揭处,微闻巧笑,而宦门姬侍,坐露顶软舆,往往拥塞难行。遗钿坠舄,不知其数。至小家妯娌,联臂摩肩,又不足道矣。跳舞市上者,有龙灯、走马灯、采茶灯,钲鼓之声,喧阗数里。一等无赖细民,扮做公子妓女,老少妍丑,无不绝倒。或于地面空阔处放烟火,有一丈菊、炮打襄阳等名。”可见乾、嘉盛世,嘉兴灯市之热闹了。道光间周拭有云:“嘉禾土壤沃饶,礼让风行,彬彬乎质有其文。殷阜之余,淫佚随之,浸染渐被,所不免也。”不免有感衰之虑。确实,道光间王寿在《古禾杂识》补中说“元宵张灯,生平未见”矣。但有“神庙中烟火花炮,所在皆然。又架柴烧之,当即烧田蚕之遗意。圣寿节灯市甚盛,出奇斗胜,莫若东门外宣公坊。或里中禳灾亦有灯市,不拘日期也”。观此往日自发之兴趣,已成被动,才有“神庙”、“圣寿”之说。于是,不得已勉力而行之,借此借口,聊以自娱耳。因此时鸦片流毒,漏银无度;漕米海运,收入顿减。何况连年大水为灾,国计民生,均受其困。市场凋敝,由此可鉴。接着说:“至迎灯,都在二三月中。大抵打铜匠、踏布匠为之。曰庆贺太平、庆贺丰年、庆贺万寿者,借是以为名。究之深宵杂遝,盗贼混迹其中。为民牧者,能禁止之最好,否则仍复元宵旧例可也。”王氏所说,和近时大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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