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寻访桂花岩寺

炎炎夏日，本想躲懒：剖一个西瓜，洗一篮葡萄、几个青桃，一碗新做的甜酒酿，最好再配个泡椒凤爪。拿一本新借的书，边看边啃。这就是最好的暑假。何况，即便不出门，翻看朋友圈，就是廉价的远方。倘若我不介意小娃娃对我没完没了抱着手机目瞪口呆，不在乎明天又要抱着娃娃汗流浃背，望子成龙的虚荣心被烈日烤焦。兜兜转转假期过半，想到开学季已经在张牙舞爪，我怕不走，皮皮塌塌，白白消磨了一天的陪伴。

天池荷花，人家朋友圈里凹造型拍照笑靥如花。浙西大草原，千年古樟和时而闪现的牛粪，青草气味和牛氓，低到土里的自然气息，抵不过我对美白的期望。龙游石窟，可以在更实惠的日子去，周一到周五，门票半价――旅游部门体谅我们的房价太高和行走的欲望抛锚。

去哪儿？

有个地方，心下纠结许多次。十多年前偶遇，也是盛夏时节，有相当的情意和眉眼，有无边的宠溺和指望，还有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软而浓，听得人涎水欲滴，心智迷蒙。

后来不曾再去。仿佛是个无法开解的心锁。离开的毫无预兆，连累以后的日子，没完没了的期待。也有朋友提起，我保持缄默，假装不相识，或者忘记。然而仅仅路过，就心生气若游丝的怀念，那个深情厚谊的地方。

它旁边，有个饭甑山。改头换面，成了绿树成荫，台阶绕山，玻璃栈道穿插的景点。皇后故里、状元之乡的楼山后，有本专门为皇后写的书，我曾自告奋勇，有幸为得体优雅的作者鼓掌，并见到了朋友圈里不曾见面的教授，聆听她一针见血不留情面的点评。

最近一次，和亲近的朋友一起，访问事业有成的乡贤。就在它旁边。蓝天白云，蓝归蓝，白归白，互不干扰，一眼看穿，它们给彼此的自由。晴空万里和阳光干净明亮，都是堂而皇之的坦荡。访问结束，朋友说，往那边去一趟，有个酒坊，特别好，我暗自想着，我不能喝，喝醉了谁带小孩？又说还有个葡萄园子，葡萄很甜又好吃，使我想起少年时躲在葡萄架下，被太婆的蒲扇摇睡着的时光。便欣欣然向往。

说的那边，就是桂花岩。

当时，我们只是去了桂花岩旁边的象鼻型――整个村子看起来像一个象鼻子而得名。

这次目标明确。

出城。导航。一片田野：耕田机大而笨重，在一小块烂污泥里不停地转，许多白鹭，顾着低头被翻土机曝光的蚯蚓和惊扰的虫子，也不避让那个庞大的机器跟在屁股后面突突突地叫。间或有低矮的房子，门口有牌子写着是粮食储存地。导航歪打正着，带我们路过了一片又一片开阔的视野，还有遗落四处的稻花香。

终于，来到康庄大道。车窗外的风景，还是那样。沧海桑田，尘世摧残的容颜。夏风吹过挡风玻璃，日头流连。右拐有朱红色的火车，车厢咯噔咯噔过去，我给小娃娃指，快看，快看，火车！等他回过神来，火车早就本着站台而去。惹得他眉头紧缩，一脸不悦，赖我没有把他生的更加人高马大。

不提沿途的风景。有句广告词说，在乎的是看风景的心情。心情波澜不惊。稻田很抢眼，因为眼界开阔，不像老家，每一步都橘树萦绕，连累头顶的天空，都显得狭窄。一直走，穿过陌生的村庄――贺骆亭、尹家、全旺小学、行人桥。新酒装旧瓶，门面都在修缮。到了镇旁，又不识路。停车导航。偶遇马路对面，电动三轮车在卖西瓜。凑了热闹，买了西瓜，顺便被皮肤黑红的卖瓜伯伯夸，说我勤俭持家，五毛钱的油也要揩。

绕过小镇，偶遇一片白色的荷花――传说的白莲花。接壤的就是楼山后的娘娘厅。不作停留，勇往直前。路边有标识牌：生态农业示范区、桂花岩寺，还有其他名目，可我转头就忘。

进去的车子很多，一辆紧跟一辆，车技欠佳的，都被后头的车喇叭嘀嘀嗒嗒。直行，左拐，导航的女声淡定地说，到达。单门独户低矮的房子，门口的标牌说它就是桂花岩，记忆分叉，似曾相识。

急急忙忙，往房子里头张望，那老板娘从柜台后面起身，笑眯眯应答：要干嘛，随便。放空膀胱，感激她的大方。出门，遮阳伞和太阳帽。屋旁的水池子，水绿的发光。绕过绿光，有个小佛像，佛像面前的香火东倒西歪，附带白纸一张，近视眼看不见。

凑到跟前，纸条上写着：桂花岩寺管理人员身体欠佳，寺庙无人管理，游客前往，注意安全。不作理会，一路踏着松动的落叶，上得台阶四五十个，一块狭窄的空地，地里七零八落，透露着无人管理的杂乱，和杂乱遥相呼应的，是红色的木制门廊板壁，颜色鲜艳，应该是过年新刷的，屋檐底下，是“天王殿”三个气势依旧的大字。可惜“天王”没有照看好管理人员的身体，使得它面前的横档上挂着三五根电线和灯泡，断的也有，落满灰尘，把不受待见的底牌亮的净光。

大门上的对联，红色被风雨刷洗吹拂褪去了本真的鲜艳。对联本身，颇为豪情壮志：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梦人。字体清秀，不是一旁小屋里明目张胆的印刷体：恭喜发财的铜钱味、春回大地的俗世景。

绕到屋后，半人高的苎麻――十月保胎，医生配的安胎药里就有苎麻，堆积了一地萧条。蜘蛛网，半掩的门，门缝里横七竖八的桌子和厚厚的灰尘。再往前去，校园们后面有没有聊斋志异，我和娃娃转身就走。胆量不够，逃跑来凑。

回到庙前，抬头仰望，樟树结子，生机盎然。未见桂树身影，便能理解那首说到桂花岩的诗：桂花岩上无桂花，参天林中一古刹――古刹古在外表的凌乱颓废无人问津。但是那诗说的：石险洞奇地藏王――我们无缘看见，因为大门紧锁。

空地上辗转，忽觉手臂处极痒，伸手去挠，不期而遇一只黑白相间的蚊子，已经不小心将它捏的碎匝匝。我是无心，怪只怪它难得尝到人肉滋味，心无旁骛，便丢了卿卿性命。

下山，等车放空热气。接下来去那里，听说旁边不远处有幸福源，还有摘葡萄的家庭农场。相比较所谓幸福，我和小孩更喜欢好吃看的见。钻进葡萄园，热乎乎的葡萄吃个满嘴是黑汁。我问老板娘，可曾看见我上次丢的伞，她没空应答，旁边等候的人太多。

又遇一池白莲花。一池连着一池。一眼望不到边。拿了相机在拍，忽地有两只白鹭飞到镜头里来，我和娃娃竞猜，白鹭能不能吃，不然何以此地能有这么多的白鹭？

意犹未尽。说吃饭太早，说走不动显老。于是找寻下一站――饭甑山、九仙岩、尖峰山，或者绕道大洲，去吃一碗大洲桥头馄饨？说到馄饨，想起不久前到网上搜寻山粉饺的影评老师，我原打算尽地主之谊，请个全旺的朋友帮她包一些寄过去，但朋友说，天气太热，不合适。于是作罢，一张空头支票就放到了现在。其实我也难得吃地道的山粉饺，不如车水带乘凉，去吃一次。小孩高高兴兴――小孩的世界真好，有妈妈，有吃的，就万事大吉。山粉饺没吃成，因为太早。只怨那桂花岩寺衰败了一些，不然，我们仔仔细细走走看看，探访人家说到的神奇山石，也能多消耗一些时光。

如果回城，一定到那家心心念念的小湖南饭店里，要一份烤茄子，再要一份炒螺蛳，再要几个白馒头，辣的欢唱辣的掉泪。不必纠结，是为往事干杯，还是为眼下疲惫。倘若吃到牛头，越发不要计较，那颗浪迹天涯的心，是朋友圈里点赞的命。

我多喜欢，在烟火气息里，假装曾付出过爱的代价，使贫瘠的人生变得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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