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孤独的苍鹰

不管是在喀纳斯湖、喀纳斯河、观鱼亭，还是在草原、在沙漠，我都经常看见一只孤独的苍鹰在飞翔，却很少看到它们成双成群。

在蓝天白云下，在淼淼碧水之上，在丛林树梢间，一只孤独的苍鹰，悄无声息地展翅飞翔，飞翔如一缕白云一样飘逸，飘逸如李白的诗句，如克莱德曼的琴声。飞翔就是它生命的全部，飞翔就是它生命的价值。

它时而直冲云天，时而倏然俯冲。高翔为的是开拓视野，俯冲为的是捕捉猎物。在这高翔与俯冲中，它生命的五线谱山峰一样参差错落，它生命的画板春天的花园一般色彩绚烂。

它是孤独大侠。

与其说这是它清醒的生命抉择，不如说这是生存法则对它发出的生命指令。一只鹰，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必须有自己独立的足够大的生存空间，有了这个足够大的空间，才能够保证它捕猎到足够的猎物，勉强维持自己的生存。像大雁一样那样，结伴而行，成群飞翔，热闹喧嚷，乱做一团，对鹰来说，都只是一种浪漫的想像，如果付诸实施，就意味着生存危机的来临。

来到这个世界上，它的妈妈首先领着它锻炼出坚硬的翅膀，一旦羽翼丰满，就似乎无情地赶它离开自己的身旁，或者悄无声息地远遁而去。剩下一个孤独的它，在一个无助的空间里，苦恼，困惑，挣扎，拼搏，收获，磨练，成长，由一个孱弱的少年，最终变成一个刚烈的丈夫，一个勇猛的战士。孤独磨砺它的尖喙，孤独强壮它的翅膀，孤独支撑它刚硬的筋骨，孤独锻炼它锐利的目光，孤独培育它孤傲的性格。

它也一定曾经有过而且一定还会有甜蜜的恋爱，有情意缱绻的夫妻缠绵，但一定那是短暂的。因为它明白，沉迷于儿女情长不能自拔，就意味着饥饿的到来，就意味着生命终结的危险；也因为它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孤独的战士，搏击是它生命的主旋律，爱情是它生命的协奏曲。对它来说，爱情可以永存心底，夫妻缠绵只是生命的花朵——生命不止有花朵，还有树干，枝条和绿叶。

也许，它厌烦在群体之中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只想远离烦嚣，远离纷争。在这孤独清灵的境界中，它可以气定神闲，它可以神智宁静，它可以心灵淡泊。唯此，他才可与渺渺苍天对话，与江河湖海亲密，与山峦丘陵相伴，与万物生灵共存；它才可以自由翱翔，才可以是一个战士，是一个强者，才可以出击有获，用自己坚硬的爪子，捕捉到称心的猎物，它的生命才因此而浪漫辉煌，因此而壮怀激烈。它的胸怀，如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一样博大浩瀚，它才不在乎蝉儿、斑鸠和鴳雀如何的嘲弄或者指责它呢！

巧的是，有一年的高考全国卷二语文试卷中的作文试题选用的材料是一则寓言，其中就有老鹰。说是一只老鹰看见一只幼龟从沙穴里爬出来，就直冲下来要叼走它，一位游客发现了，赶走了老鹰，把小龟护送进大海。老鹰并没有远飞，它在附近耐心等待，果然等来了时机。人走了，一群乌龟从沙丘里鱼贯而出，那只老鹰直飞下去，还叫来了其他老鹰，当然那老鹰和伙伴们获得丰收战果。这里，老鹰充分发挥了它的聪明才智，因为它知道，那只幼龟只是“侦察兵”，一旦遇到危险，它便缩回去，现在它安全到达大海，群龟们便以为没有危险了，便会毫无忌惮地爬到毫无遮挡的海滩，最终成为它和同伴们利爪和尖喙下的美味。其实，这里的老鹰是一个智者的形象，和人斗智，和乌龟斗智，以智取胜。一个考生写了一篇作文，获得满分，题目叫《老鹰哲学》，文中把老鹰称为哲学家，并概括了老鹰的三点聪明，一是看清事实，二是引而不发，三是坚持不懈。从这个角度看起来，老鹰不但是一个强者，还是一个苏格拉底一样的哲学大师呢。

有了以上的联想和思索，我便理解了苍鹰的孤独。

我费尽心机，抢拍了几张苍鹰飞翔的照片，都终因老有遗憾而删去。旅游回来之后，我一一审视照片，才发现，我在喀纳斯河的神仙湾拍的一张照片里，一只鹰渺小模糊的侧影，飞入了镜头，留下了它神仙一般孤傲的雄姿，虽然只此一个渺小模糊的身影，就足以在我的记忆中永恒。

2008年高考全国卷一诗歌鉴赏题，采用的是宋朝潘大临的《江间作四首（其一）》，其中“沙明拳宿鹭，天阔退飞鸿”两句中的“拳”和“退”十分有彩。由“天阔退飞鸿”的“退”想开来，那只雄鹰的身影在照片里显得渺小而模糊，也是由于距离远而造成的一种视觉印象了。其实，我近距离看过一只鹰的身体，站在那里，有一米多高，展开翅膀，足有两米多。近距离对比，在它面前，人反倒显得渺小而孱弱。

我想，有些人的人生，与苍鹰是非常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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