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记

作者:李广生 摄影:孔建斌

话说裘员外一家在屋里争得面红耳赤之时，铁蛋和大花悄没声的溜到门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侧耳听着屋内的争论。

夜风习习，秋虫低鸣，长空皓月，万籁寂静。浩渺无穷的宇宙中，两个小人儿，开始真正的思考，发出人生第一次追问。

“他们在说什么？”大花问。

“好像是说咱俩上学的事情。”铁蛋答道。

“他们好像吵起来了。”大花说。

“嗯，”铁蛋抬头看看天，接着说，“吵也没用，最后还是妈妈说了算。”

“为什么呀？”大花热切的看着铁蛋哥，在她眼里，哥哥是无所不知的大英雄。

铁蛋低下头，他很享受妹妹的目光，但也会稍微的觉得不好意思，他说：“我们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她孕育了我们，就以为对我们有决定权。”

“我听不懂，哥哥，”大花靠在铁蛋的肩上。眼前的月亮好大，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融化在月光中。“哥哥，你怎么懂这么多？”

“还记得小时候吗，咱们俩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大花点点头，依旧看着月亮，铁蛋接着说：“那时候妈妈喜欢读教育人生，高兴了她会大声朗读，被我听到了，也许她是特意给我们听的，大人管这个叫胎教。”

“我也听了，为啥我不懂？”大花很奇怪，问哥哥。

“因为你没有思考，”铁蛋说，“教育人生里面说了，有的孩子善于用外表的勤奋伪装内在的懒惰，其实学习没有真实的发生。”

“怎么才能让我也思考呢，哥哥？”大花转过头，看着铁蛋，眼里闪动着热烈的光，也许是月光的反射吧。

铁蛋想了想说：“那你就留言吧，和教育人生对话，把你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教育人生说了，对话才是真正的学习。”

……

里面的争论激烈起来。

铁蛋说：“你看，他们最终还是要听妈妈的。”

“妈妈也是为我们好呀。”大花说。

“唉——”铁蛋叹了一口，“就因为这句话，我们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满的，好像是塞进了东西，就像是吃了太多的蒸肉一样，既不能吐出来，又不能消化掉。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艰难。看着妹妹的眼睛，他说：“母亲的自私常常包裹在无私之中。”

“女人啊——”铁蛋望着天空，莫名其妙的嘟囔一句。

“你是说我吗，哥哥？”大花问。

“不是。”铁蛋爱怜的摸了摸大花的头。

“我是女人呀。”大花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忧伤，也许哥哥的情绪感染了她。

“你是女孩，不是女人。”铁蛋说。

“有区别吗？”大花问。

“女孩想的是人生。”铁蛋说。

“女人呢？”大花问。

“女人想的是谋生。”铁蛋说。

“我还是不懂。”大花说。

“关注教育人生。”铁蛋说。

……

里面争论的声音停止了，传来几声叹息。

“他们为啥不问问我们呢？”大花看着哥哥问道。

“因为他们都以为是为我们好，所以就觉得没有必要问我们。”铁蛋答道。

“ 可是，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什么是真好，毕竟是我们去上学，而不是他们呀。”大花更加疑惑了。

铁蛋笑了，对妹妹说：“每一个成人，不管他多么愚蠢，在我们孩子面前，都以为自己无所不知，而认为我们一无所知；都以为自己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肆意践踏我们的权利。 ”

大花觉得好可怕，他紧紧地依偎着哥哥，说：“为什么没人管管他们呢？”

“因为他们以爱的名义！”铁蛋的眼里闪着泪花。

夜已经很深了，月亮悄悄移到了西边，露水打湿了石阶，两个小人儿相互依偎着坐在屋檐下。一缕风轻轻经过，撩起大花额前的头发，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又往铁蛋的身上蹭了蹭。

“哥哥，抱。”她喃喃说道。

铁蛋抱紧妹妹，一双空蒙的眼睛望着远方。他努力地驱使目光，想让他走得更远，更远。他想：在天地的尽头，在黑压压的夜空和黑黢黢的大山的结合处的后面，一定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孩子就是孩子，既不背负大人的梦想，也不继承大人忧伤；他们有权利选择，甚至有权利说不；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向，并承担因此而带来的所有；没有人强迫他们、嘲笑他们幼稚、用恐惧作为武器让他们屈服；爱是力量，而不是枷锁，让他们轻松，而不是沉重，让他们向往，而不逃避；没有人打扰他们，但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有人伸出热情之手；那是一个需要他们自己开拓的世界，而不是已经修好的、两边扎满铁蒺藜的路——他们只能在这条路上行走，从踏上路的那天起，就已经知道路的尽头的风景……

“哥哥，”大花打断铁蛋的思绪，“我们逃跑吧。”

“逃？”铁蛋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说：“无处可逃。”

“为什么？”大花问。

“在爱的天罗地网中我们无处可逃。”铁蛋说。

“爱有尽头吗？”大花问。

铁蛋想了想，低声唱起来：“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总是等到无法挽留，才又想你的温柔……”

“哥哥，你怎么哭啦？”大花抱着铁蛋，“要不，我们出家吧。”

“出家？”铁蛋看着妹妹，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们可以做苦行僧。”大花笑着说，然后也唱了起来：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第二天早晨，裘小姐发布完出卖裘家庄的信息，发现铁蛋和大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