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壶

作者：李广生

养一把紫砂壶跟养个孩子差不多，麻烦得很。

茶壶，不就是喝茶的器具吗，保持干净就行了。造型和颜色若是好看一些也不错，不过无所谓，关键是茶。茶之优劣，几乎与茶壶无关。按理说是这样，但很多老茶客，不仅对茶的品质有要求，对饮茶的器具，尤其是茶壶，更加重视。

用紫砂壶泡茶饮茶，有很多好处；据说还有防癌之功效，但我不大相信。紫砂壶正是失去它的实用价值，日益成为人们收藏把玩的艺术品，倒是真的。不少人，得到一把紫砂壶，不是摆在桌上，而是放在架上，不是用来喝茶，而是用来赏玩。大师的作品，价值连城。用以喝茶，确实舍不得。若是一不小心碎了，那可就亏大了。大师们精雕细琢，集智慧和经验于一身，才能保证壶盖的密闭性和壶嘴出水的顺滑感。捧在手里看，那是看不出来的。还有泥料的吸水性、透气性，只有在泡茶的过程中才能体现出来。失去实用价值的紫砂壶，让紫砂的很多特点和优点无用武之地。

开壶，指的是新壶首次使用，为去除烧制过程中残存于壶身内部的杂质而进行的一系列操作，是个很繁琐的过程。有人说要先用开水煮，再用茶水泡，反复几次，折腾一两天才可以。这一点很像厨师为新锅开锅，先要把锅通体烧红，再浇上油，让锅冷却。据说这样可以把油浸入锅体，不生锈、不粘锅。果真如此？我将信将疑。新壶只有开过才能用来泡茶，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从来没有那么讲究，开水泡一泡、洗一洗，干净了就用。

养壶的规矩更多，比如：一把壶只能泡一种茶，每次冲泡都要用茶汤淋壶身，每天至少一泡，剩茶不能在壶中过夜，经常用净手把玩壶身，等等。严格按这些要求来做，非有大把的闲暇时间不可。

紫砂壶用过一段时间，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两年，与使用频率有关，壶身表面会形成一层包浆。关于何为包浆，其实很难说清楚，似有似无的一层东西。什么物件用的时间长了，都会形成包浆，是岁月留在上面的痕迹。古玩鉴定专家，往往通过包浆鉴定一件器物的年代。形成包浆之后，壶的颜色会变深，质感更加温润。紫砂是矿物质，烧制成壶，表面有颗粒感，包浆之后则显得更加厚重，古韵悠长。

我是个俗人，也是个粗人，虽然喜欢喝茶，喜欢紫砂，但在养壶这件事上，走的是野蛮路线。一把壶只泡一种茶，我做不到。我什么茶都喝，既不分品类，也不分档次，总之就是红的绿的、好的次的都行。我喝过的最好的茶是朋友从云南带来的，据说出自一棵有几百年树龄的老茶树，香味浓厚，口感绵长，非常喜欢，舍不得常喝。她还送我一把口琴，老的上海牌回声口琴，纸盒包装，已斑驳泛黄，颇有沧桑感。从说明书我推断这把琴出厂已近二十年，算得上古董了。尝试着吹了吹，音准音色都不错，也非常喜欢。

圈里有句话，人养壶三年，壶养人一生。意思是说，一把新壶，用心养三年，养好了，受用一生。一把壶伴随一生，挺浪漫的，但多半是幻想。两情都难久长，何况是壶。还有个很现实的原因，壶是个易碎的物件。天天用，说不定哪天就失手了。二十几年前，我买了一把绿砂圆壶，从宜兴当地买的，花了一大笔钱。爱不释手。它陪我走了三家单位，搬了三次家。终于在几年前的一天，从飘窗滚落到地板，当啷一声，四分五裂。痛心不已。

教书和养壶，有某些相通之处。名家的精品壶，料好工也好，值得花心思好好养；民间艺人制作的家用壶，哪怕有些瑕疵，好好养上几年，也能成为精品。真正爱壶的人，不挑壶。我认识一位老者，家里收藏不少好壶，手里常年把玩一把。问他出自哪位大手之手，他哈哈一笑说是地摊上购得的冒牌货。为何还如此上心？我很是奇怪。老人说，到了我手里，就是缘分，毕竟是个玩意儿，要善待它，玩出来也挺不错。果然如他所言，色泽红润，包浆灿然。一个班总有几个孩子，聪明伶俐乖巧可爱，也会有几个孩子，或愚钝，或顽劣。老师该如何对待他们？眼睛只盯着那几个好学生，把更多的机会留给他们，虽然可以在自己的头顶增加些光环，但良心上未必过得去。天才不需要过多关注，干预太多反而会扼杀天才。那些普普通通的孩子，或是说那些所谓的“差生”，才真的需要关注。

一次闲聊，说起壶，一位朋友说，那么好的壶用来喝茶，太可惜了；而另一位朋友则说，那么好的壶不用来喝茶，才是真的可惜。这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其冲突的焦点在于养壶的目的。有人养壶目的在于让它成为一把更好的壶，有人养壶目的是让它不再是壶。教育中也常出现类似的价值观的冲突，焦点在于培养什么样的人。

养一把壶，对教师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怡情养性，又可借此反思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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