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意最怜垂泪时

唐诗学习之九十六

别意最怜垂泪时

张项学

分别是人生经常遇到的，苏轼就说过，“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以来，别离一直是诗中的一个重要题材。

在古代，道路崎岖，交通不便，人们或为赴考、出使，或为征戎、迁谪，都需要告别亲朋，这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因此，人们很看重告别的。有的摆酒送行，“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有的折柳送行，“行人折柳楚江头，帆去帆来几日休”。人们熟知的别离诗，缠绵凄切、多愁善感的有柳永的《雨霖铃》，宽慰朋友、豪放洒脱的有高适的《别董大》。今天要研习的是风格迥异的杜牧的赠别诗。

赠别二首

唐 · 杜牧

其一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其二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这两首诗作于唐大和九年，也就是公元835年。当时，杜牧由淮南节度使掌书记升任监察御史，主管东都洛阳。在他离开前，与扬州结识的歌妓告别，做了这两首诗。

杜牧在扬州时仕途不顺，流连于歌楼之内，寄情于酒色之中，正如他自己说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结识几个红颜知己也是情理之中。也有人说这两首诗是在扬州辞别张好好时作的。

这两首诗第一首写歌妓之美，第二首写惜别之愁。

杜牧不愧是和李商隐一起被称作“小李杜”的大家，写歌妓的美也与众不同。起句直入，赞扬正值妙龄，身材娉婷，娇姿轻盈，美女形象跃然纸上。这个起句很受人欢迎，黄庭坚在他的词里就用到，“娉娉袅袅，恰近十三馀，春未透”；还有宋代的闻人祥正、金代的李俊民、清代的黄之隽等人，干脆就原句拿到他们的诗词里了。

第二句转而写二月的花，说歌妓活像二月初含苞待放的豆蔻花。人们都说“豆蔻年华”这个成语由杜牧这句诗而来。其实，在杜牧之前就有人用过。韩翃写过，“月净鸳鸯水，春生豆蔻枝”；李惟在《霍小玉歌》中也用过，“衣飘豆蔻减浓香，脸射芙蓉失娇色”。但杜牧这一句真把花人合一，人似花美，花因人艳，以致于后来的诗词大家争相模仿。晁端礼在词里写道，“豆蔻梢头，鸳鸯帐里，扬州一梦初惊”；秦观在词里感叹，“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陈师道在词里惊叹，“袅娜破瓜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前面以花作衬，后面更是拿扬州城作衬。十繁华的扬州路有多少楼阁，楼阁的帘子后面有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但在杜牧的眼里，看来看去“总不如”，不如谁呢？不用说，自然是他眼前将要离别的这朵豆蔻花了。要说这个“总不如”也不是杜牧首创的，之前的王建就曾写过，“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但杜牧的“卷上珠帘总不如”更高一筹。

第二首写惜别的诗，能够从人物的内心深处去体会，很是难得。先是“有情”和“无情”的对比，明明情深意厚，但此时去寡然无语，正所谓“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这里用“却似”，“唯觉”，绝妙！把诗人内心的真实感受，说得委婉尽致，极有情味。

后面以蜡烛来比喻非常贴切，成千古名句。蜡烛的“芯”和离人的“心”融为一体，蜡烛垂泪，实际也是人在垂泪。读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已经觉得感人至深，读了杜牧的“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感觉更甚，蜡犹如此，人何以堪！其实，类似的句子前人有过，元稹曾有“绿误眉心重，黄惊蜡泪融”；温庭筠有“亭亭蜡泪香珠溅，暗露晓风罗幕寒”。但杜牧把它用到替人惜别上就面目一新。

读杜牧《赠别二首》

张项学

（一）

慢踏春风十里余，伫看翠柳已非初。

清波拍岸兰舟远，暮色亭前空怅如。

（二）

檐下春风息步声，天边弯月欲牵情。

几回心动终无语，蜡泪空留鸡已鸣。

悠雲作于拾贝斋

2023/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