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爱的宋词（9）

山抹微云征辔停

张项学

  史上著名诗人大多都有绰号，李白因《蜀道难》叫谪仙人，崔珏因《和友人鸳鸯之什》叫崔鸳鸯，郑谷因其《鹧鸪》叫郑鹧鸪，贺铸因《青玉案》叫贺梅子。还有一位五个字的绰号，他就是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因其《满庭芳》的第一句，被人们称作“山抹微云君”。

公元1079年5月，秦观到会稽看望祖父和叔父，好友郡守程师孟把他安顿在蓬莱阁居住。经常出席程师孟举办的宴会的秦观，看上了一个美丽的歌妓，那歌妓对他也颇倾慕，两人相处甚欢。转眼到了冬季，秦观就要离开会稽，临别之时依依不舍，写了这首词作为纪念。

满庭芳 

北宋 · 秦观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倖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写得低沉婉转，上片描写别时的景色及对往事的追忆。下片抒写离别时的留恋和惆怅之情。

读这首词感觉秦观下字很讲究。起句的一个“抹”字是人们一直赞不绝口的，人们都认为“抹”字出语新奇，别有意趣。秦观对这个字也是厚爱有加，他在其他诗词里也很喜欢用这个字，诸如“林梢一抹青如画，应是淮流转处山”，想象树梢就是一支笔，一抹就是一幅画；“离离云抹山，窅窅天粘浪”，这里不是“山抹云”，而是“云抹山”了。

其实，这也不是秦观独创的，稍往前看。唐代诗僧觉隐有诗，“海门云起双峦暝，一抹银花影夕阳”；杜牧有诗，“大江吞天去，一练横坤抹”，也很有气势；李商隐也有“檀槽一抹广陵春，定子初开睡脸新”。

但秦观在这里用到分别时刻，这一抹，岂止是抹去了云，他和歌妓可能从此就各自奔天涯，读来令人伤感。它和“天连衰草”，的“连”字，还有第三句的“断”，组合出一幅暮霭苍茫、萧瑟惨淡的暮冬景色。

读这首词使人感觉画面感极强。“微云”、“衰草”、“画角”、“暮霭”、“斜阳”、“寒鸦”、“孤村”。这正是秦观词的特点。写自然景物，多为飞燕、寒鸦、垂杨、芳草、斜阳、残月、远村、烟渚等；摹建筑器物，则是驿亭、谯门、高城、孤馆、画屏、银烛，以柔婉的笔触、凝练的辞藻，塑造出凄迷朦胧的意境。

读这首词可以看到秦观很善于化用前人的诗句，并化得恰到好处。隋炀帝杨广有诗“寒雅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秦观由此化来“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这种孤凄的景象正适合衬托离人的心境，同时，也使读者看到了一位命运不济，两度应考均名落孙山的游子之无奈心情。这一句后来又被元代的马致远用到了《天净沙》里，“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杜牧为官十年，弃而自便，一身轻净，万千感叹，不屑正笔言官场，只借“闲情”写下了名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秦观当时还没有步入官场，写这首词六年后才考中进士。这就不难理解当时秦观的心情了，因此他把杜牧这句化为，“谩赢得青楼、薄倖名存”。

结尾的“望断”点破题旨，和前面的“声断”相呼应。全词由山林微云的傍晚到纷纷烟霭，再到满城灯火，步步紧逼，层层递进，将惜别停杯，流连难舍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杭州擅长琴棋书画、歌舞诗词的歌姬琴操将秦观的这首词由“门”韵改为“阳”韵，轰动一时。

满庭芳

北宋  琴操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引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低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倖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馀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读了秦观的《满庭芳》，为秦观的痴情感动，也为天下那么多的痴情人感动，依韵也填一首《满庭芳》。

满庭芳·风掠山声

张项学

      风掠山声，霞留海色，夕阳已过衡门。凭栏远望，苍黛入清尊。几度葵花向日，秋风劲，叶落缤纷。月何在，波吟数叠，灯火点渔村。        惊魂、缘甚梦，梅兰易画，笔墨难分。问秋雨、荡然翠意无存。屏黑亦思再醒，君且看、犹闪光痕。云深处，鲛人孤影，雾霭笼晨昏。

悠雲作于拾叶斋

2023/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