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四年,他从伍斯特理工学院学成归国,和他同船回来的还有严范孙先生,大家都去大沽口码头迎接他们,她也去了。
那时,她已从幼师毕业,留在了严氏幼儿园和朝阳观幼儿园工作。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关门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也长高了些,却比以前更瘦了。
她听说,他父亲仍然失业,在美期间他把本来就很少的补贴节省下来,接济拮据的家。她还听说,他本来可以继续攻读硕士,却因为要养家,决然回国。可是,当她仰望他的脸,却看不到任何苦难怨恨。
1914年,在大沽口码头的海风里,她站在迎接的人群里踮起脚尖看他,他沉默地微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出美好的光泽,她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他回国后,去了天津基督教男青年会任干事,而她业余也在女青年会做些工作,他们终于正式认识了。
不久,他去了清华学堂任教,担任物理系主任,教授物理和数学,那一年,他二十六岁。
作为系主任,他很年轻,甚至许多他的学生都比他年长,然而,作为那个时代的男人,他已属大龄,早该结婚生子。于是,许多热心的人开始为他保媒说亲,却被他一一拒绝了,直到年近三十,他终于同意了一桩亲事,介绍人是严范孙先生,对象便是她。
这听起来好像很浪漫:他一直不肯娶,直到有人来介绍她,就好像他是为了她才等待了许多年。可惜并不是,他只是为着他的“孝”,他的兄弟说:“他显然是为了全家大局而把自我牺牲了。”他一直用自己微薄的薪水供养着整个家庭,没有精力也没有钱再供养另一个家,直到他的弟弟也工作了,家中的困窘得到缓解,他才将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可是她呢,她一直到二十六岁都没有嫁。在那个年代,二十六岁实在不是什么青春年纪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在等着他。
订婚之前,她的同学听说了,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告诉你,梅贻琦可是不爱说话的呀!”
她微微笑道:“豁出去了,他说多少算多少吧。”
哪里需要别人来说,她早知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亦早知他清苦贫寒的家境,可是,对于嫁他,她有坚定的决心。
婚后第一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长女才一岁,次女还怀在腹中时,他取得了去美国芝加哥大学深造的机会,于是他赴美两年,她独自生产、抚育两个孩子。等他获得机械工程硕士回国的时候,他们搬入了清华园南院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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