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来敲门时,我正在厨房煲一锅汤。据说呆在厨房的男人最性感,所以出现在琵琶面前的我,是一个剃着平头,扎着围裙,性感的男人。
琵琶是来租房的,三天前我将合租广告挂到了网上,琵琶是第一个来访者。她不等我邀请就主动走进屋里,自顾自地换上拖鞋,然后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最后看上了我的卧室。
琵琶说,我每月多加你三百块,你把这间卧室换给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卧室是整套房子面积最小的,没有衣柜也不带洗手间,而且和对面的那幢楼相距不足十米,不用推开窗户,就能一眼望尽别人阳台里的风景。
琵琶是个漂亮的女孩,纤巧,白晳,安静,全身的衣服颜色从来不超过三种。她经常穿一件宽大的白衬衣,坐在狭窄的窗台上抽烟,地板上全是一堆一堆的烟灰和烟蒂。
琵琶抽烟时我就在房间里写我的小说,可是进展很慢,女主人公第三章就患了绝症,可是写到第十章她还没有死掉。琵琶这时候会风一般刮进来,掏我的口袋找烟,找到了就对我浅浅一笑。
有一次她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有个女人来敲门,那个女人看见她后,却一句话都不说就拂袖而去。
琵琶并没有问我那个女人的出处。她对我的那些破事毫无兴趣。
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偷瞄她的卧室和背影,她肯定发现了,可从来不以为意。
直到我发现她的秘密。
她的窗帘后面有一架高倍数望远镜,80MM的大口径,12倍的放大倍数,外加一个金属的三角支架,专业得令人目瞪口呆。
她正在偷窥对面那间有着落地大玻璃窗的房子。那里住着一对夫妇,我把房间让给琵琶前,经常看到一个男人在阳台上打太极拳。他不太年轻,可也并不老,一个不算老的男人爱好打太极已经不多见了,所以我也曾认真注意过他一段时间。
可是琵琶对这个男人的注意,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
琵琶的床头,有一块小白板,她用它来记录男人每天的行踪,几时起床,几时出门,几时睡觉,琵琶用一些圈圉和叉叉来表达这个男人每天的活动轨迹,我忽然就感觉自己家里住进了一个女巫。
可是女巫琵琶毫不介意我的惊讶,她吐着烟圈说,我爱那个男人。
她说,他的妻子有病,他们没有感情。
她说,他会娶我的,我会等。
我几乎想放声大笑,我没有想到她也会和别的女子一样,执着于如此愚蠢的爱情。
这天我去厨房煮了一碗粥,去敲琵琶的门时,她悄无声息。我也不客气,后退几步然后一个飞腿,门应声而开。
琵琶照例坐在窗台上,见我进来也面无表情。那架配置高端的望远镜却被推倒在地上,三角架也摔坏了。
男人的妻子不仅没有病,而且怀孕了。琵琶亲眼从镜头里看见男人伏在妻子肚子上听胎动。
琵琶喝完了粥就伏在我怀里放声大哭。我以为痛哭过后的琵琶不会再需要那个望远镜了。那天以后我细心琢磨了好久的菜谱,我甚至打算独创一道新菜,专门做给她吃。
我应该庆祝琵琶的重生。或者说,我们的重生。而且,我在考虑搬家。
可是那个男人又出现了,这次不是在对面的阳台,而是在我家。
琵琶的房门紧紧关着,我却能从薄薄的板壁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低语,琵琶是我的房客,她有权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客人。我只好抽一支烟,再抽一支烟,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最后我来到了大街上,用公用电话给男人的妻子打了一个电话。号码是我问物管部要的,我们属于同一个小区。
这个电话一打出,我就知道我错了。接电话的女人声音很软,就是那种一听就要忍不住想呵护她的声线。她怀孕了,将要做母亲的女人,需要百分之百的安宁。
可是我顾不得了,琵琶让我发了疯。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几个月前的一天,我也是这样给一个女人打了电话,让她上我家去。其实我只不过想要让她看看琵琶,看看琵琶的青春和美好。那个女人和我厮缠了两年,可是她有丈夫,所以我累了。可是之前我给的承诺太多,收不回来,只好让琵琶替我挡驾。我第一眼看见琵琶就知道她肯定能替我挡好这个驾,没有女人能在琵琶这样的女子面前充满底气。
我回去时琵琶的房门已经打开了,屋子里没有我想象的凌乱,也没有一丝打斗或争吵的痕迹。可是琵琶也不见了,她去了哪里?
琵琶走了。男人的妻子敲开了门,然后看见她和男人在房间里相拥着落泪。就这一个镜头,也足以让一个怀孕的妻子崩溃。所以男人的妻子转身就走了。
可是她下楼时却摔了一跤,这一跤摔掉了她做母亲的资格。
所以琵琶走了,她知道男人恨她。
所以琵琶走了,我知道她恨我。
对面的男人把房子卖掉了,几个星期后,对面的房子住进了几个鲜活的女孩,叽叽喳喳的,往阳台上晾许多花花绿绿的东西。
两年后,我参加了一个装模作样的圣诞派对。我在这里邂逅了对面的男人,他带着一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当然更不是琵琶。
男人认出了我,他喝了一点酒,他指着我说,你知道当年琵琶把我叫到她房间,对我说了什么吗?
男人说,她说决定和我分手,因为她爱上了你。
男人说,可是你用行动向她证明了,你不值得。
男人说完就哈哈大笑,好象我就是一个笑话。
我曾写过很多的小说,曾在很多的小说里用过“痛彻心扉”这个词语,可是直到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它的力量。我爱过的那个叫琵琶的女子,她曾经也爱上过我,这就叫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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