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不易

        少是夫妻老是伴，老年孤独是最大的苦恼。

        母亲一生温婉贤良，对一切事情都是逆来顺受。父亲虽然性格暴戾，也还算性情中人。生活的艰辛让父亲时时倍感压力，烦躁不安却不能向任何外人表示不满，只好回家对母亲发泄。

        我倒是没见过父亲母亲打架，因为我出生时父亲都超过了三十岁。但我记事时起，父亲粗鲁地骂母亲的事倒是常常有的。

        大多数时，是我们惹事生非或是没按照父亲的意志完成某事，父亲顺手拿起某样东西暴打我们，母亲便来阻止，父亲就破口大骂母亲。

        母亲是不敢和父亲对骂的，只是哭，边哭边申诉似的辩解。挨打的我们也哭，边哭边偷偷溜走。留下孤苦伶仃的母亲，独自一人忍受父亲的怒骂。

        母亲承担了家里的一应家务，无论吃穿，还是喂养鸡猪。父亲牛一样在外拼命耕田种地，希望用他的汗水，换来我们的肚满肠饱。

      但我们总是饥肠辘辘。这主要是我们家兄弟众多，个个都是口大肚阔，收获再多的粮食，也不够我们吃。

      有一年家中再一次断粮很久，母亲看饿得眼冒金星的我们兄弟奄奄待毙，在衡量日久后趁着夜色到我家的承包地里，把将熟未熟的麦粒收了半兜回来，用木棒捣碎了给我们做了一锅面糊吃。不知怎地，这件事被人知道，传扬出去后，大家都人前人后地说我母亲“傻”，不知道再等几天就可以多打些粮食。然后又说，我母亲只知道“惯着自己儿子”、“好吃”等等等等不屑言语，父亲听多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也不问青红皂白地咒骂母亲。可怜我的娘，在众人的唾沫纷飞中，再也忍无可忍，狠心地吃了耗子药……

        等懂事的大哥发现母亲的异样，疯了一样把母亲送到医院，急救过来的母亲，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了半月之久，最后才在我们兄弟的一片哀嚎声中选择继续活下来……

        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样的心境，也不记得当时父亲对母亲做了些什么。但是我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悲伤和痛楚，也对父亲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慢慢长大，我心里希冀找一个像母亲一样温良恭韧的女性做我的伴侣，但我一定不能像父亲对母亲那样，我要给我的那个“她”平等的自由、更多的宽容。

      我埋头生活在我的世界里，也迎娶回来善良的妻。等我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时，母亲去世了。

        父亲在母亲去世前的几年里，一直辛辛苦苦地照料着母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父亲对药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母亲当年患有冠心病等疾病，父亲便在医生、药店，甚至医药厂家之间不停问询、购买，源源不断地把“步长脑心通”之类的药品，如采购蔬菜一样购买回家。

        母亲在努力挣扎了几年之后，还是撒手人寰。父亲认为母亲这最后几年的生命，都是得益于他寻医问药的结果。在他年老体衰的时候，当然就更加变本加厉地看病买药。

        父亲在大寿之年前的生活，应该说都是比较清苦的。他和同时代的人都是饱经风霜，倍尝生活艰辛。但是在母亲去世后，父亲接近古稀之年，便来城市和我们一起生活，从此无论生活质量还是幸福指数，都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父亲为了保持他幸福美好的生活不被侵扰，便不惜余力地扫除他认为可能是障碍的一切。

        性情暴戾再加上过份的自私，人性的弱点愈发暴露无遗。

      但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自由，是谁也没有权利去阻挡的。作为儿子，更应该努力为年迈的父辈创造更多活下去的条件，才符合人伦道德。

《蓉北日记》第一部【父亲生病的日子】「094」生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