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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

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

自从人类社会从母系时代进入父系时代,女性就逐渐失去了在社会政治以至家庭中的统治地位,最终沦为了“二等性别”。在先秦时期的史籍中,就已经产生了明确的男尊女卑的思想。以前把生男孩子叫“弄璋之喜”,生女孩子叫“弄瓦之喜”,就是出自于《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璋是一种玉器,作礼器用。瓦是织布用的纺锤,陶制。男孩子将来要在社会上周旋应酬的,所以一出生就给个玉器玩。女孩子将来是要在家里纺纱织布的,所以给个纺锤玩。其中固然反映了那个社会对孩子不同的性别期待,也透露出了重男轻女的倾向。

男尊女卑的正式提出,是在《列子·天瑞篇》里。孔子游太山,看见一个叫荣启期的人穿着鹿皮作的袍子,用一根绳扎在腰间,像个野蛮人一样。然而他却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孔子很奇怪,就问他说:“先生为什么这么高兴啊?”他回答道:“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生而为人、为男、长寿,三乐并举,可见男人基于性别基础上的自豪感是多么强烈。后来西汉大儒董仲舒提出的的“三纲”,更是将男尊女卑固化为国家原则,彻底剥夺了女性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一直到今天,历史都在不断地为这种自豪感提供着充分有力的支撑。无论是政治领域还是在家庭之内,男人天经地义地成为占有者、决策者、指挥者,女人的角色只是服从。二十四史是男人的历史,屈指可数的几个女人只是其中的点缀。在男人书写的历史里,我们甚至无法听到女性悲苦的叹息和呻吟。只偶尔有一些理智而深于情的男人对女性表现出哀哀的同情,如西晋傅玄《苦相篇》:“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白居易《太行路》:“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这些微弱的呼声被淹没了历史的喧嚣之中。

然而历史的长河之中往往也会掀起几朵逆流的浪花。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重男轻女会翻转过来,变成重女轻男。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里就写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才士儒生们或者皓首穷经,转战科场,或者低眉折腰,干谒抚拍,只是为了得到一官半职,然而众多的人终其一生却一无所获。而杨玉环那样的女子,只要得到了君王的宠爱,整个家族的男男女女都会封官受赏,荣耀至极。因而父母们开始“不重生男重生女”,也就不奇怪了。不过,我想,这大概也就是一种想法、一种愿望的口头表达而已,并不可当真。这正如现在买彩票的人们说“也许明天咱就是百万富翁了”,愿望是美好的,可谁都知道概率太低,所以也并不真的一心指望会实现这个愿望。

而另一种的重女轻男,不是这种乐滋滋的艳羡,而是悲凄的哀叹、绝望的挣扎。大家熟悉的孟姜女故事最震撼人心的一段是:

夫妇礼毕,良往所作。主典怒其逃走,乃打煞之,并筑城内。超不知死,遣仆欲往代之,闻良已死,并筑城中。仲姿既知,悲哽而往,向城号哭,其城当面一时崩倒,死人白骨交横,莫知孰是。仲姿乃刺指血以滴白骨,云:“若是杞良骨者,血可流入。”即洒血,果至良骸,血径流入,使将归葬之也。

这里的“良”乃“杞良”,“仲姿”乃杞良妻,孟姜女原型,超乃杞良妻父。这段文字出于《琱玉集》所引《同贤记》,一向被认为是孟姜女故事已经定型的纪录。《琱玉集》的成书不晚于中唐,孟姜女故事发生的年代却是秦代,但并不是作者的胡编滥造,而是有所本的。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三曰:“始皇三十三年,起自临洮,东暨辽海,西并阴山,筑长城及开南越地,昼警夜作,民劳怨苦,故杨泉《物理论》曰:秦始皇使蒙恬筑长城,死者相属,民歌曰: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其冤痛如此矣。”秦代的民谣这样唱:生了男孩就不要养,生了女孩就给她吃肉干;为什么这样重女轻男?因为男孩子养大了之后,除了奔赴边疆,日日修建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城,最终变成长城下的一抔白骨。他也许还没有去耕种过农田,没有为家里担过水磨过面,没有为父母端过茶送过饭,就已经成为永远飘在父母的叹息里的冤魂。而女孩子,纵然无法承担繁重的农活,也可以端茶送饭,吁寒问暖,时刻陪伴着父母,尽享天伦之乐。不会让父母的心时刻揪在半空之中,牵挂着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冷暖安危,不会将他们对于未来的希望一丝一丝抽走,最后再加上一记致命的闷棍。

这种惨痛的历史并不是偶然的。生活于汉末建安年间的文人陈琳笔下的诗歌《饮马长城窟行》演绎出了另外一个故事。太原卒初至长城,还抱了不久就可以回家的希望。可是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发现,回家变成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他写信给妻子说:“你赶快再嫁吧!结了婚好好对待新公婆,也时时地想想我。”妻子回信说:“你胡说些啥?说话怎么这么没水平!”丈夫又说:“我身处于祸难之中,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又怎么能连累你跟着我守活寡呢?”叮咛妻子:“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丈夫劝妻子改嫁,让妻子生了男孩不要养,他已经不再成为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残酷的现实就这样毁灭着一个一个年轻的生命,同时也粗暴地扭曲、践踏着他们美好的人性。而面对剥夺他的一切权利甚至生命的那只无形的手,他们却无力反抗。在这世间,他们只能和孟姜女的丈夫一样,为妻子留下一份无私的爱,还有他们的一抔白骨。

如果说秦始皇是一个暴君,以严刑峻法治国、不恤民生;汉末皇权旁落,外戚宦官轮番专权,造成了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才使得人们重女轻男,那么当我们在曾经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唐玄宗天宝年间听到类似的呼告的时候,会不会有点奇怪呢?杜甫在他的的杰作《兵车行》里这样写道:“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生了女孩养大了嫁给邻居,时常能互相照应;生了男孩养大,就要送他上战场,然后化为草木根下的一堆土灰。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从古到今,青海边的白骨无人掩埋,一堆堆,一层层,无言地存在着。天阴下雨,人们仿佛能听见他们一阵阵伤心的哭声!这是多么阴森恐怖的场面!可又有谁曾想过:这一堆堆、一层层的白骨,也曾经是一个个鲜活健壮的生命。他们身体上细微的损伤,也曾让父母心头揪紧。他们远行的背影,也曾牵绕着女人缠绵的视线。让他们付出血肉、付出生命的到底是什么?“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边庭流成海一样的血水,却原来只是因为皇帝要“开边”!

原来自古以来的道理就是这样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臣,就不再是独立的人。只要坐在龙椅上的人一声令下,不要问是东是西、是对是错、是死是活,埋头去干就行了。臣民对于皇帝的一切都是不容置辞的,哪怕是对他自己的处置。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最高法则。在这个法则面前,所有的生命、人性、爱情、尊严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重男轻女只是一种假象。得到重视的男性并不仅仅只因为他的性别,更是因为他拥有了权力,或者是和当权者拉上了各种各样的关系,于是就自然拥有了某种特权。而无法拥有权力、又不能和当权者拉上关系的男性,便成为会说话的工具,承受到比女性更深的伤害。重女轻男正是人们对这个真相的认识。

学者施卫江说,人类社会中常有类似“狮子型”的模式。在一个狮群社会中,雄狮只有两到三头,由其中一头担当“帝王”,主宰一切,支配着庞大的妻妾群。雌狮是狮群中的永久性成员,而狮王是临时性的,经常受到其它成年雄狮的挑战。在狮群生活中,尤其是交配时节,雄狮间会发生残酷的争斗。在争斗过程中,雌狮和幼狮都处于中立的位置,袖手旁观。争斗的胜利者成为新狮王,而失败者或者受伤致死,或者落荒而逃,脱离群体。人们常常会凭着雄性占据“王位”这么一个事实,就认为雄性作为整体便是强势的。其实不然,雄性中的失败者会比雌性更悲惨。

毫无疑问,这样的社会不是公正的。我们是人,我们想要的是真正的人的社会,平等,自由,博爱,和谐。但是现在看起来,我们似乎离狮群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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