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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个 幸 福 者 聚 集 地 ”
20170927 | 艾小羊生活会第50期
配图: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
天气很阴心情很差的一天,去朋友的工作室。他帮我倒了一杯咖啡就去忙了。我坐在沙发上继续生闷气,忽然发现,咖啡喝到一半,杯底露出了一个做鬼脸的小萌兔。
如今很多文创店都有这种动物杯。当年看到,却惊为天人。
我就是在这个朋友的带领下,加入恋物癖大军的。
以前我是一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小物件统统在家门口的超市搞定,懒得往外跑。反正杯子是喝水的,牙签是剔牙的,能用就行。然而,当你接触了更多有创意的东西,就会发现,实用,仅仅是物品的及格线。及格线上的东西,只能使用,却不能给你带来快感。而好的设计,你使用它、了解它、欣赏它,与它建立感情,你出门在外,想家的时候就会想它。
我家门口曾经有一个名叫鱼西美屋的店,当时它还没开淘宝,走的是高端大气的实体店路线。我经常去逛,店主是个美女,每次看到顾客都这样给人家洗脑:“老公喜欢应酬,跟别人打牌喝酒,说明家对他没吸引力。如果家里美得让他看不上酒店的房间,每件物品都特别,老公肯定就不想出门了……”
作为男女平权主义者,我第一次听到她的论调,几乎想跟她吵架。后来想想,如果抛掉老公老婆的人设,她所说的,美物会让人对家产生依恋,倒是一点都没错。
在高校工作的铃子,跟俄罗斯老公结婚十几年,理想的生活是退休以后,与老公一起回俄罗斯,住他家的祖屋。我问为什么。她说祖屋里,有婆婆亲手刺绣的棉布窗帘与桌布,棉布越洗越白,越洗越软。还有她老公小时候玩过的套娃、俄罗斯木勺,精致而又温暖。
她第一次去水土不服,感冒发高烧,婆婆从开满玫瑰与蔷薇的花园里摘了一束鲜花,插在一个水晶玻璃花瓶里,放到她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地方。“看到好看的东西,病会好得快一些”,婆婆的这句话她总记得,并且因此觉得她是一个睿智的老人。
铃子自称对物的依赖远远超过对人的依赖。“美好的东西,你不需要费心猜测;它的忠诚,更经得起时间考验。”
经常有人理解不了她对物品的热爱,没去过她家的人,甚至觉得她可能是一个粗糙的女人。因为她天生身材不好,穿衣服比较随便。然而只要去过她家,尤其吃一次她做的饭,你就会感叹,穿得光鲜亮丽绝不是女人爱自己的惟一途径,有人通过买华服名包看世界,有人则是通过拥有不同国家的碗碟、杯盘、木勺、调料,去体味大千世界的瑰丽。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日本的时候,住在一个普通酒店里。酒店包早餐。我起床晚了,随手擦一把脸就去餐厅。眼前每一款食物,都装在漂亮的日式餐具里,旁边摆放着霜红的枫叶。坐在桌前,我立刻后悔了,觉得不施粉黛的脸,面对这样精美的餐具与食物,是不礼貌的。
作家严歌苓说日本女人爱化妆,会在丈夫起床前以及下班前化好妆。我总想,也许她们化上精致的妆,并不完全是为了取悦男人,同时也为了与餐桌上那些美好的器皿相对,以显示自己对于生活的尊重吧。
我的一位同行,永远买最新款的电脑与鼠标。他说工作太忙,而主要的工作是在电脑上完成的,某种意义上,电脑就是他的世界。当他用到一块特别好用的键盘,会在心里对工作产生热爱。
我是机器盲,觉得适应一个新电脑跟适应一个新老公差不多。所以我的电脑桌前,常换常新的是摆件。新书交稿期,摆放的是一个小怪兽糖罐。乳白罐身,盖子上竖着蒂芙尼蓝的两个小弯角,好像总在说,快写啊,写完吃糖。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去做。孤单的时候,如果陪伴我们的是一些美好的器物,孤单便超脱了寂寞,变得丰满有意义。
我讨厌医院,因为医院里几乎没有一件物品是为了美而存在。家里孩子去医院,我一定让他们带上自己最喜欢的玩偶;我住院,带去的是家里最好的拖鞋、脸盆、毛巾、睡衣。当自己不得不陷于一个冰冷坚硬的世界,我希望尽可能让那些象征美好温情的物品陪伴自己。
它们让我看到病痛之外的世界。在那里,生而为人的尊严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有物品都为取悦人类而存在,人是这个世界的王。
我相信恋物的人,都有敏感而脆弱的心灵,知道生活的冷,却向往童话的暖;明白生命的种种不可控,更需要从美貌、稀奇、合用的物件中找寻安全感。
美物与美食都能营造出一种童话氛围,而与美食相比,美物更占其优的是,不必担心发胖。
每一个恋物癖患者,都是带着自己的百宝箱乘船远行的人。而那些旅行箱里装着香薰蜡烛的人,更有以世界为家,让每一间旅馆的房间,都染上自己熟悉味道的野心。
生活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就接住什么。却要努力营造命运之外的一个世界,做那个世界的国王与女王。
那里摆满我们热爱的、新奇而又美妙的小物。它是童话的世界,却有成人的智慧。正如波普艺术之父马勃罗·毕加索说的,创意可能是很小的一物,但它体现了创造者的大智慧与使用者的大眼界。
♪ 音乐:Mindy Gledhill - 《 Anchor 》
艾小羊
一个很会写文章的二孩妈
一个很会做饭的畅销书作家
一个很会聊天的咖啡馆老板娘
代表作《我不过无比正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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