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破》词赏析及作者非苏轼考
胡宗平
一盏离愁 孤单窗前自鬓头
奄奄门后 人未走
月圆寂寞 旧地重游
夜半清醒泪 烛火空留
一壶漂泊 浪迹天涯难入喉
君去后 酒暖思谁瘦
水向东流 三春如梦向谁偷
花开却错 谁家琵琶东风破
岁月流离 不解时候
仍记总角幼
琴幽幽 人幽幽
琵琶一曲东风破
枫染红尘谁看透
篱笆古道曾走
荒烟漫草年头
分飞后 (苏轼《东风破》)
随着周杰伦的窜红,其“御用”词作者方文山也渐为广大歌迷熟知。尤为值得一提的是由周杰伦演唱、方文山作词的《东风破》,此歌一出,迅即风靡大江南北,红遍华语歌坛;在网上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有意思的是,有较多的网民认为方氏所作之词系抄袭大文豪苏东坡的《东风破》。此问题暂不作定论,不过,一些网民贴出的所谓的苏东坡的《东风破》,与方氏所作之词确实极为相似,只是方氏的词“白话”一些。
下面先对所谓的苏轼版《东风破》作一番赏析:
从严格意义上讲,“东风破”并不是词牌,而是指一种词调,即词的曲谱。《宋史·乐志》载太宗亲制“曲破”二十九曲,又载“琵琶独弹曲破”十五曲均可为证。单就“东风”而言,一般倒是一个美好的意象,但后加一“破”字,则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伤感的诗句或意象,如崔涂“水流花谢两无情, 送尽东风过楚城”,如李后主“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如张先“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总之,会让人想到那无边无际的离愁。因此,就“东风破”三字而言,已为全词罩上了一层凄美感伤的色彩。
就词意而言,全词似分为三层较好。
第一层直接从“离愁”切入主题。“离愁”而谓“盏”,不唯化抽象为具象,而且让人悚然心惊。从“孤单窗前自鬓头”来看,主人公不仅孤单,且头发已白,“自”颇有些意味,自她(或他)走后,主人公便一直孤单,以至于愁白了头。而今独坐窗前,一灯如豆,多么希望思念的人儿就在门后。今夜的月儿真圆呀,但月圆人不圆,“旧地重游”,更增寂寞;孤枕难眠,至夜半反而更加清醒,却只见红烛摇曳,“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而今,满室的烛光却是更增愁思。
第二层回忆思念的人儿离开之后,主人公孤单漂泊的生活。“浪迹天涯”,萍踪无定,因思念而饮酒,而消瘦,“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花儿开得那样灿烂,但在主人公看来,却是“春花秋月何时了?”(解为“花开只有一次,开过了就不会再来”也通)。就在主人公“小园香径独徘徊”之际,是谁,弹起了那首琵琶曲《东风破》。琴声幽幽,仿佛在倾诉小时侯的无邪情怀;“我”心悠悠,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在悠扬而又带着淡淡的感伤的乐曲声中,主人公感到岁月流逝,已不知“今夕何夕”,但少年时与她(或他)的欢乐总是历历在目。(总角,指童年)
第三层在琵琶声中感怀过往。曲声悠悠,人也不禁悠悠轻叹:物换星移,岁月飞逝,枫叶又红,而今天涯孤旅,然而谁又能提前看透结局呢?回想俩人曾一起走过乡村的竹篱笆,也曾一起漫步古道,到如今,形单影只,漂泊江湖,在“荒烟漫草”间踽踽独行。
着“分飞后”三字后,全词便戛然而止。分飞后的黯然神伤与物是人非的感叹,前面已抒发得淋漓尽致,至于为什么要分飞,诗人没有说,给读者留下一方想象的天地,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
全词从意象的选取,到遣词造句的技巧,再到状物抒情的手法,均与方文山所写之词非常相似,难怪有很多人认为方氏抄袭了苏东坡。真的是这样吗?
我以为不然。不妨来个反证法,我们先假定本词就是东坡所写,那他思念的对象是谁?从词中来看,是童年的朋友(仍记总角幼)。苏洵有二子:苏轼、苏辙(苏洵生三子三女,但一子二女早夭,苏八娘虽成年,但出嫁不久即被夫家虐待致死,死时年仅18岁)。至于苏小妹乃民间传说,殊不足信。苏轼长苏辙两岁,很多时候,苏轼代父给弟弟授课,两兄弟情深意笃,对苏辙来说,苏轼是亦师亦友亦兄长。兄弟二人应该算得上总角之交。据林语堂在其所著的《苏东坡传》中说,东坡曾私下爱慕他的堂妹“小二娘”,不过,即便林氏所说为真,那时东坡已十多岁了,已是初恋的年纪,“小二娘”也算不得他的总角之交了(假定“总角之交”也可指异性的话)。东坡少年时代就勤奋读书,也未见什么书上说他有称得上“总角之交”且后来又让他怀念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玩伴。这样看来,与苏轼算得上“总角之交”的,恐怕也只有他的胞弟苏辙了。但这首词是苏轼写给苏辙的吗?绝无可能。苏轼与苏辙同时考中进士,均少年成名,后来两人同朝为官,虽聚少离多,但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即便实在不能相见,书信往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苏轼因写诗表达了对新法的些许不满。得罪了朝中的当权派,被政敌陷害,蒙受“乌台冤狱”,多亏苏辙提前得知消息,冒着被免官的危险,派人提前给苏轼送信,才让苏轼在逮捕他的人来之前稍作安排 ,不至于特别狼狈。苏轼的一首诗中有这样的句子:“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可见两人感情之深厚。苏轼写过很多思念苏辙的诗词,如《水调歌头》(徐州中秋)记其事。由此可见,苏轼即便要写一首词来表达对弟弟的思念,也犯不着如此隐晦。(一般人把方文山的《东风破》作为爱情诗来解读,固无不可。但所谓的苏轼版《东风破》,我以为还是不要解读得过于狭隘)这样反证的结果是:所谓的苏轼版《东风破》的作者一定不是苏轼,因为他没有写给的对象。还有,就本词的风格而言,也与苏轼有较大距离,东坡可谓豪放词的开山祖师,其词虽也不乏凄婉之作,如《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但毕竟实有所指,词意明白如话。东坡一生“命途多舛”,但旷达、豪迈却是其本性,即便是在一些凄美伤感的词中,也见不到这种“迷茫”和“无奈”。那么,何以一些网民认为方文山抄袭了苏东坡呢?我以为所谓的苏轼版《东风破》或为古代散佚之作,或为抽取古人词作中的一些字句的拼合之作。(今人所写的可能性相当小)之所以要附会为苏东坡,或许是《东风破》中的“东”和“破”与“苏东坡”中的“东”和“坡”同音或基本同音吧,这或许也是一种网络“恶搞”吧。方文山究竟有无抄袭的可能呢?这种可能是有的。假定方文山从故纸堆中发掘出了某位古代诗人散佚的作品,稍加改编,再贴上自己的标签,而又有另外的读者也发现了这首散佚的词,当他知道这已成了方文山的作品后,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他要恶搞一下,于是网上便有了苏轼版的《东风破》。不过,无论怎样,从诗歌的角度而言,两首《东风破》都还算是文质兼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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