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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化影剧院散记
     
宁化影剧院散记
 
严明清
  
近日,翻阅郭沫若《少年时代》,在《我的童年》一文里,我又看到了这句话:“我们的祖先是从福建移来的,原籍是福建汀州府宁化县。”郭老祖籍宁化,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传闻源自老先生手书的“宁化影剧院”那浸润着艺术美感的五个字。沧海桑田,如今再次品味和咀嚼那五个字,记忆的翅膀不由得又一次穿越时空的邃道,那个曾经给我留下许多美好时光的宁化影剧院,那些与之交集的悠悠往事,就象转动的电影拷贝,一幕幕栩栩如生地映现出来。 

         此相片由孙卫星先生提供

据说,宁化影剧院建于上世纪大跃进的1958年,建好后隆重地举办了一次全省的乒乓球赛,那时我才出生不久。进入我的视野,那已经是60年代中后期了。在宁化县城,南大街自北向南、小溪河自西向东交汇于“双虹桥”。宁化影剧院就座落在南大街与小溪河交汇的东北向,坐东朝西。正面看,品字形的立面,中间高两边低。白色“水涮石”方块格的墙面,素雅端庄、落落大方。立面正中,郭沫若手书的“宁化影剧院”五个殷红的大字在二楼窗户的雨坯上款款而立、耀眼夺目;与之相呼应,雨坯两边的墙面上,垂直地用红漆仿宋体书写的巨幅标语“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气宇轩昂、庄严大气;标语下方各自镶嵌着一个电影广告玻璃窗,大小适中、方正得体;居中的影剧院门厅四柱分立、三门迎宾,每道门由四扇木框玻璃门组合而成,开闭自如、通透敞亮;门前一组台阶连接一方小小的广场,广场外就是人流如梭的南大街,穿过街面迎接您的就是宁化人耳熟能详的日杂商店———“铁门”了。

拭去记忆的尘埃,我们依旧能体验到儿时的宁化影剧院周边弥漫着的浓浓的文化气息和商业氛围。它的南面是日夜奔流永不枯竭的小溪河。隔岸是一衣带水的新华书店,书店几净窗明、书香四溢,图书古今中外,人流络绎不绝。书店对面是邮政大楼,那里的电报、信函、报纸、包裹跨越时空通达世界;那里的邮车、邮箱、邮包、员工的制服乃至投递员的单车一色的橄榄绿,把世界和平的象征意义在企业文化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影剧院广场的左翼卽北面是一幢两层的楼房,紧挨着楼房的是刻印社。平日里,刻印社的师傅们总是凝心聚气、全神贯注地伏案劳作,有的手执毛笔一丝不苟地在印模上写着反面的字,有的手攥刻刀一丝不苟又游刃有余地雕刻着图章。他们用生花的妙手,把木头的骨头的金属的方形的园形的三角形的印模,雕琢成了楷书的篆书的隶书的魏书的行书的精美印章,方寸之间气象万千。有时我们还会看到一两个钟表师傅在店铺门口修钟表。他们工作时,只用一只眼睛带放大镜,然后把头伸进工作台上的玻璃罩里,手里捏着一把袖珍螺丝刀,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精心换取时间的精确。刻印社的斜对面有一家照相馆,它是由姓杨姓伊姓雷和姓林的几家人合伙开的。照相馆有两层:一层店面,摆着营业柜台,柜台上固定着照片裁边机;二楼是摄影棚,摆放着照相机和摄影道具。那时候还没有彩色胶片,所以我们经常看到有师傅坐在柜台里给黑白照片上水彩颜料。经过师傅们的二度创作,黑白人像变成了彩色的艺术人像。通过对这些艺术人像的再次遴选,那些能吸人眼球的一帧帧一幅幅大小不同的“艺术照”,就进入了店铺的玻璃展示柜里,在五颜六色的灯光渲染下风情万种,令人赏心悦目。

    此相片由林正添先生提供

也许是为了凸显影剧院浓浓的文化娱乐氛围,不知什么时候郭老手书的“宁化影剧院”成了线条柔和、色彩绚丽、富有都市气息的霓虹灯,犹如一道彩虹耸立在了影剧院门楼的天际线上,气势磅礴、富丽堂皇。夏日的夜晚,华灯初上,在影剧院小广场徜徉片刻,逛逛新华书店的夜市,驻足邮电大楼阅报栏,欣赏一番照相馆里的丽人照,站在双虹桥上纳纳凉,看着汩汩流淌、波光鳞鳞的小溪河水,心里一定会荡漾起畅快淋漓的涟漪。
                         
宁化影剧院,顾名思义,既放电影又演戏。它的兴建,替代了太平巷的老电影院和下东门的老戏院。从内部结构看,其主体由舞台、观众厅、楼座、机房和门厅等构成。舞台在东面,“影与戏”的职能决定了舞台的双重性:台上既有放电影的银幕又有演戏的大幕;台口有音响,天蓬上有交相辉映的各色灯具;舞台左右两侧是戏剧后台演奏场地,还有演员更衣和声光控制等功能用房。观众厅可容纳观众千余人,其中楼座二百余人。厅内,一排排坐椅整齐地固定在前低后高的水泥地面上;坐椅是木制的,坐垫很灵活,没人坐时会自动立起来;座位由前往后逐排依次递增,从台口扇形地往后铺开;四周的通道与观众席中两纵两横的过道相连,将观众席分成一个个方阵;顶蓬的吸音板上镶嵌着一排排照明灯,上面还挂着几排吊扇。大厅两边各有两道观众退场的边门,边门外是空坪,供演员和观众候场。北面空坪另一侧是一排影剧院办公用房;南面空坪外侧是影剧院的公厕。两边空坪的出口都有一个大门通往影剧院小广场,供散场时疏散观众。观众厅左右两个进口处与检票口对应,中间各有一个楼梯上楼座;楼座下面一层是放电影的机房,机房正对舞台有两个窗孔,两台电影座机的镜头从那里把电影画面呈现给观众。检票口外就是门厅了,门厅宽而不深,犹如一个狭长的画廊。雪白的墙壁上,各个电影季的海报和不同时期著名影星的剧照会应时应景地跃入观众的眼帘:孙道临、王心刚、王丹凤、秦怡……他们那摄人心魄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中透露出来的帅气和妩媚,至今还烙印在我记忆的深处,历久弥新。

             卖花姑娘剧照

宁化影剧院的新建,为古老的宁化县城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同时也进一步丰富和繁荣了人们日常的文化生活。不过当时的电影行业打上了计划经济深深的烙印:电影放映由省、市、县电影公司统一排片,一年一度有计划地安排。每当有新的电影上映,电影就从上午、中午、下午不停地放,晚上还要放两到三场,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在熙熙攘攘的观众队伍里,有的是资深电影爱好者,间或还有影评活动的开展;有的是谈恋爱的小伙和姑娘,他们没有如今情人约会的勾肩搭背、卿卿我我,往往是一前一后,保持一定距离,神色中有几分羞涩与张皇;当然,看电影的主流还是那些“冇事,来去看电影”的人群,他们有的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亦或是三三两两的朋友,有时也有单位购票的群体。那时的电影院已成为人们饭后茶余娱乐休闲和情感交流的理想天国。

在我开始懂事的年代,在文艺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艺术殿堂里,全国的电影舞台可谓繁花似锦、盛况空前。一方面,电影创作题材丰富多彩:《新儿女英雄传》、《翠岗红旗》、《百万雄师过大江》那是描写枪林弹雨的革命战争的;《甲午风云》、《林则徐》、《李时珍》那是记载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的;《炉火正红》、《五朵金花》、《北大荒人》那是反映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满意不满意》、《大李小李和老李》、《霓虹灯下的哨兵》那是再现老百姓五彩斑斓生活的;而《秘密图纸》、《跟踪追击》、《脚印》则是揭开反特神秘面纱、呈现敌我双方诡异谍战的。另一方面,一些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剧种也纷纷披上电影的盛装,展现在电影舞台。诸如各种戏剧,还有歌舞剧、木偶剧、儿童剧、动画剧,它们犹如一团团一簇簇奇花异卉,把电影舞台装扮得多姿多彩。那时的我虽不谙世事,却也坐在父亲的大腿上看着《半夜鸡叫》、《鸡毛信》……


物换星移,正当电影事业蓬勃发展山花烂漫之时,“文革”十年浩劫使方兴未艾的电影文化遭到重创。一时间电影大观园寒风料峭、百木凋零,只剩“样板戏”一枝独秀、形只影单。特别是70年代前几年,《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成了宁化影剧院的当家电影。直到75年才有了《渡江侦察记》、《平原游击队》等战争片。但那时的电影创作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主线,所以呈现给观众的新片《青松岭》、《艳阳天》、《金光大道》包括《创业》都具有浓郁的“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斗争”的政治色彩,就连少儿片《向阳沟的故事》也有了“贼心不死”的阶级敌人胡守礼。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电影《车轮滚滚》上映不久,“四人帮”跌下了神坛。在全国意识形态拨乱反正的大背景下,电影业经过短暂的调整,终于在雾霾驱散的电影舞台,绽放了一朵美丽的《小花》!当人们唱着“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歌曲,还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痕》,很快地在80年代的第一个春天,人们惊喜地看到了《燕归来》,看到了《今夜星光灿烂》,看到了《第二次握手》!人们听着《巴山夜雨》,讲着《小城故事》,手捧《红牡丹》,谈着《庐山恋》,踩着《牡丹之歌》的节拍,走进了春光明媚的《喜盈门》。此后,新的电影片井喷式地不断面世,宁化影剧院如沐久旱的甘霖,又一次焕发了勃勃生机。随着《原野》、《少林寺》、《城南旧事》、《芙蓉镇》、《红高粱》这些让各地万人空巷的影片的先后放映,宁化影剧院的售票窗口也出现了一波波的一票难求,“宁化影剧院”的霓虹灯下也不时涌动着一波波的人头攒动。


坚冰的融化,意味着春天的到来。但80年代改革开放春天带来的却是商品经济滚滚向前的大潮。它以势不可挡的强大力量荡涤着一切与之不相适应的领域,这其中就包括带有明显计划经济特征的电影放映模式。一眨眼,录像放映厅犹如一夜梨花开遍了大街小巷;又一眨眼,黑白电视、彩色电视犹如衔泥的春燕飞入了寻常巷陌、百姓人家。自此,宁化影剧院开始门庭冷落、繁华不再,渐渐地淹没在了商品经济的汪洋大海。

“宁化影剧院”的霓虹灯黯然失色了,它的门厅出现了“网吧”、“皮鞋”和服装的商业招牌。后来,在城市建设新的规划中彻底遁去了它昔日的身影。但是,如今年逾六旬的我,却怎么也抹不去关于它的那一缕缕鲜活的记忆。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学校包场看儿童电影《小铃铛》,电影里小满和木偶小铃铛骑着木马在空中飘飘欲仙的惬意,他们神游木偶大观园一饱眼福的快活,让儿时的我做梦都羡慕不已。在木偶大观园,那一泓碧波中为集体放鸭的小社员的活泼与童真;那乒乓球台前老寿星和小虎出神入化的乒乓球技;那大森林里开屏的孔雀、翻飞的蝴蝶,乖巧的小兔、猴子、小鹿、山羊以及凶猛的老虎;那舞台上木偶人节奏明快、铿锵悦耳的民乐合奏和西藏、新疆、朝鲜等民族众多的歌舞……为我们呈现了木偶童话世界精美绝伦的饕餮盛宴。让我难以忘却的还有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放映时的情景,影片放映中,主人公花妮、顺姬姐妹的悲惨命运让无数观众潸然泪下,场内一片啜泣和呜咽的声音;电影散场时,不少观众红红的眼框中仍噙着泪花,脸庞的泪痕依稀可见;影片放映后,“卖花来哟卖花来哟,花儿好、红又香……”的插曲在大人小孩中广为传唱,凄美感人的旋律风靡街巷。就是这样,那时的宁化影剧院,不分阶层,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大家对号入座、济济一堂,心律随故事剧情起伏,血液与人物命运沸腾,跟随电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完成一次次心灵的历练。

其实,宁化影剧院还是一个时政的舞台。一直到上世纪末,县里党政班子换届的党代会、人代会,一年一度的四级扩干会,还有许多重要的庆祝大会都在这里召开。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时的国际社会主义阵营出现了剧烈的“雪崩”。先是波兰和匈牙利共产党丧失了政权,后是“老大哥”苏联突然宣布解体。面对国际社会动荡的局势,国内形势也不平静,各种社会思潮纷纷抬头、暗流涌动。关键时刻,以邓小平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临危不乱,断然作出了加强党的思想和政治建设的一系列部署。在贯彻这一部署时,宁化县直机关党工委邀请我与市委讲师团的一位领导就党的建设上一堂党课。在宁化影剧院,我围绕党的思想和政治建设的专题,认真分析了共产国际风起云涌的复杂形势,详尽解读了党中央作出的决策部署,切合实际地介绍了各级各地加强基层党的建设的思路和方法。到会的党员干部数百人,影剧院观众厅座无虚席。这是我省委党校毕业、履新宁化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时,面对人数最多的一堂党课。由于课前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并进行了较长时间的酝酿和思考,所以自己在思想认识上也有较大收获。还记得在1975年夏天,我们从宁化一中高中毕业,县里也是在这里召开了隆重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欢送大会。会后,我们还带着大红花,与县里的领导、老红军、一中校领导、工宣队和部分老师在影剧院门前合影留念。毕竟是李庆霖上书了毛主席,各地对知青工作都予以了重视。


影剧院门前的广场虽然不大,但有时也会“吹绉一池春水”,亦或掀起时代的波浪。文革初期,全国各地“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风起云涌。在那些日子里,一些返乡闹革命的大学生每到暮色苍茫便会聚拢到这里,三五成群,分不同的阵营展开大辩论。那场面,辩论者面对面唇枪舌剑,围观者人挤人水泄不通。整个广场人山人海,蔚为壮观。也是在文革的初始阶段,人们热衷于佩戴毛主席纪念章,其狂热程度不可不谓登峰造极。于是,堂儿皇之大庭广众之下抢夺毛主席纪念章的镜头出现了:夜幕中华灯下,衣冠楚楚、胸前佩戴着时髦的毛主席纪念章的人们昂首挺胸、神采飞扬地来到了影剧院门前的小广场,正当他们春风满面、心花怒放地收获着四周投射过来的新奇艳羨的目光之时,身边会出其不意地突然伸来一只手,闪电般地扯下一人胸前的纪念章,瞬间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时发生这种事,没人过问,也不会有人报警,因为大家都热爱毛主席。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郭老已经作古,“宁化影剧院”的霓虹灯却还闪烁在我们这一代人记忆的星空;宁化影剧院的白墙黑瓦不见了,但它给我们留下的如烟往事却历历在目,就象那永不消逝的电波。 
     
2021年11月于厦门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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